张居正很清楚,朱载坖在胡宗宪这个问题上不可能退让,徐阶想要朱载坖在这个事情上退让,不太现实的。
张居正说道:“师相,科道和东南固然是不好交代,但是裕王殿下也不是好善了的啊!”
徐阶只得长叹一声,拿出几份奏疏,给张居正看,这些都是科道言官弹劾胡宗宪的,巡按南直隶御史庞尚鹏弹劾胡宗宪贪墨军饷三万三千两,其他各地的巡按也弹劾胡宗宪的贪墨、骄纵等不法行为。
徐阶对张居正说道:“科道弹章纷纷,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啊。”
张居正知道徐阶的意思,现在科道还有东南士绅们都对胡宗宪不满,东南士绅们称胡宗宪是总督银山,认为他在东南大肆掠夺士绅,请求朝廷将他罢黜,而徐阶也对这个位置垂涎依旧,总督浙直,这是管辖大明的腹心之地啊,徐阶的老家也在胡宗宪的管辖之中,徐阶当然想安排一个自己人去这个岗位了。
但是朱载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胡宗宪,于情于理朱载坖都不可能放弃胡宗宪的,徐阶这个打算恐怕是要被拽姐反制的。
徐阶对张居正说道:“叔大,其实胡汝贞现在功成身退未必是什么坏事,来日方长嘛。”
徐阶的意思就是先将胡宗宪闲置一段时间,到时候再启用也不是不可能的。这种话忽悠忽悠官场小白还差不多,张居正对于自己的老师,还是比较了解的,徐阶收拾政敌,和严嵩也差不多,非要整的身败名裂,才会罢手的,什么来日方长,那都是徐阁老忽悠人的,何况这事是胡宗宪的仕途这么简单吗?
这是朱载坖的面子问题啊,徐阶的态度,张居正也算明白了一点,严嵩、严世蕃根本就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胡宗宪。
其实想想也是,严嵩圣眷未失,就算是徐阶想要动严嵩,嘉靖那一关还不好过呢,但是动胡宗宪就没有这些顾虑了。
张居正只得告辞,回去将徐阶的态度告知了朱载坖,朱载坖得知了徐阶的态度之后,不禁冷笑道:“看来孤在徐阁老那里还没有东南士绅们有面子啊。”
张居正赶紧说道:“殿下,事情还有圜转的余地,尚不至此。”
朱载坖冷笑着说道:“寰转,怎么寰转?孤并非不通人情之人,但是孤也并非软弱之人。孤不是前朝的先帝,孤是当了十多年的亲王,水里进火里出,六部办差外省民间闯荡出来的,铁骨头,硬汉子,他们读的书,孤全读了,他们没读的书,孤也都读过,他们这是什么?这是结党营私?今日可以胁迫孤,明天是不是准备胁迫陛下了?要是太祖皇帝还在,他们连全尸都捞不到!”
朱载坖当然很愤怒了,胡宗宪当然是贪墨、奢侈、媚上样样都来,但是胡宗宪能办差,这点就比科道这帮废物强多了,让他们去平定倭寇,他们能行吗?到时候士绅们是高兴了,所有的后果都是百姓来承担,现在倭患刚刚有所消弭,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想要扳倒胡宗宪,真是可笑。
朱载坖冷笑着说道:“张师傅,他们,虽然个个冠冕堂皇站在干岸上,他们,就那么干净吗?孤知道,他们有的人,比这严世蕃、胡宗宪、赵文华更腐败!孤劝他们一句,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翻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拾掇拾掇!张师傅,将孤这句话带给徐阁老,还有这些东西。 ”
朱载坖命严绍庭取来一些卷宗,这些都是陆炳在世的时候,朱载坖委托陆炳通过锦衣卫密查的徐家在松江府干的那些烂事,朱载坖都没眼看。
首先就是豢养恶仆,如孙五、朱堂、王忠、沈信、沈究学等人分别改姓为徐五、徐堂、徐忠、徐信、徐究学被冠以家人、义男、过继子等身份。他们就成为了徐阶的所谓家人,倚仗的徐阁老的权势,在松江府到处是为非作歹,霸占土地,这些事情非常之多。
锦衣校尉们记录道:随遣狠仆数人,下乡封门招佃。其田主、屋主或执券而争。则老拳毒手交下如雨,而其主涕泣退矣,退犹沽酒市脯鸡豚款待,濒行犹索舟金谢礼。
这些恶仆,霸占田产,虐待百姓,这类烂事,数不胜数,连张居正看了之后都是大摇其头,但是还是要为徐阶辩护道:“殿下,徐阁老久在京师,松江府的事情,未必清楚。”
朱载坖冷笑一声说道:“他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他不清楚吗?胡汝贞罢官之日,就是徐蟠等人流放之时,徐阁老不信,大可以试试!”既然徐阶不上路子,朱载坖也没必要给他脸了,徐阶觉得严嵩、胡宗宪等人贪墨,说的好像他徐阶是什么白莲花一样。
朱载坖说道:“徐阁老之三子曰蟠、曰砚、曰瑛,俱以荫为列卿。长太常,次俱符台。陛下加恩之厚,不吝于分宜,其何以报国?其田赋在华亭者,岁运米万有三千石,岁租银九千八百余两。上海、青浦、平湖、长兴者不计也,佃户不下万人,此皆世代经营所得乎?”
张居正闻言也是苦笑,徐阶的这些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是他没有想到,朱载坖在陆炳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在密查徐家了,而且徐家行事,是丝毫没有掩饰,这是张居正没有想到的,严嵩虽然贪婪,但是严家在分宜的名声却非常之好,分宜县修桥铺路,赈济灾民,兴建学堂,严家每次都是慷慨解囊。严嵩在京师的时候,江西士子参加会试,严嵩每次都馈赠银两,设宴款待,并没有一点内阁首辅的架子。
而反观徐家在松江府的所作所为,不禁令人感叹!张居正知道,这东西一旦到了徐阶那里,就相当于朱载坖和徐阶公开翻脸了,张居正赶紧说道:“殿下,事不至此啊!还是先等李阁老、高宗伯一道商量之后再说不迟。”
同时赶紧派人去衙门等候李春芳和高拱,让他们一散衙就到裕王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