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江都城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天族太子阮玉与魔神九婴大战后,神魂受损落入凡间的故事。
故事所言,千年前阮玉受伤而落凡尘,幸而被凡人如霜所救。二人日久生情,互托终身。可天族有规不可与凡人相恋。
然而,阮玉宁愿破天规都不愿舍弃如霜。
天君为此震怒,引天雷导致如霜魂飞魄散。
阮玉也因此痛心疾首,将自己千年修为散去化作灵丹,护她转生。
可惜,天雷威慑致使如霜魂魄碎裂。虽有灵丹所护,但她不肯忘却前尘,只好以白骨之躯游荡在忘川河畔。
故事其中细节,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的不甚明白,他记性似乎不大好。
自然故事也就有过另一种说法,说天族太子阮玉按照惯例来凡间历劫,对凡人如霜一见钟情。
可阮玉始乱终弃,为了别人抛弃了如霜。
如霜心怀怨念不能投生,甘愿做白骨女妖为自己报仇。
此回,说书先生酒醉醒来忘了昨日情节,接着便有了第三个版本,那就是凡人如霜竟是魔神九婴转世,她欲冲上九霄为神掌管三界。
先生道:“神魔两家向来不对眼,天君知道如霜就是九婴之后,如何都不肯接受这样的儿媳。
于是乎,天君镇怒,派天兵与魔界大战,此战牵连三界无数。
好在如霜姑娘意识没有完全泯灭,她不愿因为自己一人而伤害无辜。千钧之际,她选择了自散魂魄保天下苍生。
奈何太子阮玉情痴,散尽修为沦为凡人,只等与如霜可以再见。
本是一对佳人,最终却落得如此惨兮兮,悲切切的地步。哎!”。
说到情深处,先生竟不自觉地掩面哭了起来。
听客也共了情,纷纷落泪。
“这么说来,不管是何缘由,还是如霜姑娘大义。至于那个天族太子嘛,倒是有些小家子气”。
“就是就是,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不值得”。
“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是心中有爱。对于三界众生,他一人之爱虽是小爱,但没有小爱何以大爱?”。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这神仙嘛,总归不食人间烟火的,哪里有的情爱”。
众人一时争执不下。
说书先生擦干脸上泪痕,皱了眉头懊恼起来:“我该不会是闯祸了吧?”。
趁众人吵扰不注意之时,先生竟一溜烟回了天府。
五年之后。
正逢梨花开的时节,落雪已经十七岁了。
冷泽院中的那棵梨树也茁壮了不少,如今已有一人粗细,花枝蔓延,几乎遮盖了半个庭院。
大概是因常年吸收阴郁气息的缘故,落雪如今的模样越发清冷。此时的她眼底纯真渐退,眸中多了丝妖媚。
眼下,她站在庭院内正目不转睛地瞧着山门。
落雪双臂胸前环抱,右手摩挲着下巴,脚下来回踱步,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无为正洒扫着昨夜被风刮落在院内的花瓣:“昨天夜里的风刮了好久,我听到这花枝打颤响了一夜。没想到,树上的花瓣几乎都要落尽了”。
‘哗…哗…’。他将花瓣聚拢堆在树下,雪白一片倒是好看极了。看着眼前这样的场景,他不由得想起在山林中初次见到落雪的景象。
“这梨花雪白,像极了你小时候的模样,呵呵”。说罢,无为看向落雪。
然,落雪看着山门出神没有听到他的话。
少许,无为来到落雪身旁:“在看什么?”。
落雪柳眉轻蹙:“师兄,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你说”。
“师父是不是很缺钱?”。
无为好奇地看向落雪,眼眸还是那般温柔,嘴角的笑容却多了一些岁月的沉稳和从容。
“怎么?师父又罚你了?”。说着,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些许银钱递到落雪面前:“给,这些都给你”。
落雪眉头皱的紧了些:“不是,师父没有罚我。师兄你看那山门都破成那样了,师父怎么就是舍不得换两扇新的来?”。
无为扭头看去,破败的山门却已摇摇欲坠。
说其是门,不过也是因为它还有门的轮廓,实际形同虚设。
“哎!”。无为没来由的叹息一声。
“师兄为何叹气?难道真的被我说中,咱们冷泽院要关门大吉了吗?”。落雪脸上怎么还有些兴奋。
无为接着道:“玄灵师叔上次离开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五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师叔每次回来时,都会用石头砸门,这门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摧残”。
“哦”。落雪似懂非懂应了声。
“怎么,看你的样子,是很想让冷泽院关门喽?”。
“那倒不是”。落雪转身走到树旁坐下,双手托腮,接着道:“这些年,我一直待在冷泽院,师父哪里都不让我去。
也不知这几年里,江都城会变成什么样子?……说实话,有时候我很羡慕玄灵师叔,她想去哪儿,师父都管不了”。
“师父不让你出去,自有他的道理。你说你这副模样,出去了还不吓死人呐”。
接着无为的话,落雪提袖将自己上下打量一遍:“我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吗?”。
“白日里好是好,标准的美人坯子。只不过,这晚上就……你难道忘了,追风差点就被你吓死呢”。
落雪白了无为一眼:“哪里就能吓死,它分明就是刚生了小马驹,产后情绪激动而已”。
刚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师兄,这几天都没有见到师父,他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找玄灵师叔了呗”。
“果真?!”,落雪激动地跳了起来。
无为挑了挑眉毛道:“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太好了!这么说师父不在院里!玄灵师叔五年都没有回来,想来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师父去找,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师兄!我们下山去吧!”。
落雪死死挽着无为的胳膊,笑的满脸灿烂。
多年前,无为确也曾带着落雪下山。
那时候,他只觉得落雪年纪小,整日待在山中失了不少童趣。所以尽管知道自己会被太虚道长责罚,也还是找了机会带着落雪下了山。
可是后来他知道了落雪异常,便再没有提及下山之事。
眼下他抿唇不语,想将胳膊从落雪那里抽回,奈何胳膊被落雪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落雪撒娇道:“好师兄,你就带我出去吧!我保证乖乖听话,这次绝不乱跑”。
“可是……”,无为担心她会受到伤害,心中总是迟疑不定。
“师兄放心,以我现在的术法,没人能伤到我的。师兄,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只是你先松手,我的胳膊都不回血了”。无为些许无奈,谁让他最宠爱她呢。
“太好了!”。落雪得偿所愿,笑的如花朵一般。
无为活动了下胳膊,抬眼间就不见了落雪身影。
“落雪!你等等我!千万不可乱跑!定要赶在日落前回来!”。
彼时,云遥自上次入梦之后,总是时醒时昏。也不知怎么,睡梦昏沉中的他总是不停喊着如霜的名字。
火精时刻守在他左右,许是困乏此刻竟也睡了去。
“不!霜儿!”,云遥忽然的喊叫声惊醒了火精。他即刻飞到云遥面前,费力扒开云遥眼皮,见瞳孔收缩有度,他才心中安定下来:“还好还好。想是云遥又做噩梦了”。
随后,火精飞回到床边又皱起了眉头:“也不知云遥所说的霜儿到底是何处妖魔?”。
恰时,云遥睁开了眼睛。
他呼吸有些急促,神情紧张又悲痛,眼角有丝泪水滑落。
少许,他伸手擦掉脸上泪痕,心中莫名在想:“我这是怎么了?”。
火精察觉到身后响动,见云遥醒来,立刻飞扑到云遥怀中:“你若再不醒,我可是要去找凤颜了!”。
云遥慢慢坐起身来,疑惑问道:“你去找天君做什么?”。
火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嘴快忘了凤颜嘱咐。他怕自己惹出事端,便立刻改口道:“天君掌管三界,事务繁多,我自然不能去找他。
你刚醒可能没有听清,我方才是说要去找悬逸。按时间,他该让小童来送丹丸的”。
云遥没有在意,或许真的是他刚才听错了吧。
这边厢落雪和无为二人已经到了江都城。
落雪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不禁感慨:“原来江都城里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么热闹!”。
无为这次紧跟在她的身后,生怕一个不留神再把她弄丢。
看着落雪欢脱的模样,无为满眼宠溺:“落雪如今长成,越发高冷不易亲近。可她偏偏生性单纯,毫无心计”。
这九年来,太虚道长没让落雪离开冷泽院一步。如今难逢的机会,她就像是刚来到这个世上一样,满眼新奇,东瞧瞧西看看。
“冰糖葫芦…好吃的冰糖葫芦”。一声吆喝吸引了落雪的注意。
她步履轻盈跑了过去。
“这是什么?”,落雪很是好奇地看着。
货郎将面前这位清冷美人上下打量一番,心下思量:“如此绝世容貌竟是个傻姑娘,连糖葫芦都不认识,真是可惜了”。
回过神来,货郎道:“冰糖葫芦,傻……不,姑娘来一串?”。
红色的浆果外面裹着一层脆薄的糖衣,散发着阵阵香甜。
落雪红唇一抿,看向货郎:“好吃吗?”。
“当然好吃!”。货郎自作主张选了一串递给了她。
“好香啊!”。落雪咬了口,整整一颗,香甜之气直击味蕾:“真好吃!”。
无为就在不远处看着,笑得开怀。
落雪伸手又拿了一串,正要走时,被货郎拦下:“哎哎哎,还没给钱呐!”。
落雪双手已被占满,她低头看了看腰间才想起自己急着下山,没有带钱。
她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无为:“问他要去,呵呵”。
不等货郎再说,落雪径直离去。
无为将银钱付清之后,抬眼间又不见了落雪身影:“落雪?哎!怎么跟个兔子似的,转眼又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人群来来往往,落雪早已淹没在人海中。转念又想,凭落雪如今的术法,一般人轻易不能近身,无为倒也放心。
好不容易下山一回,别让她虚度了光阴。
无为虽这般想,可落雪终是异于常人。
为免引起恐慌给她招来祸事,他还是要尽快找到落雪才行。
另一边落雪东瞧西看,耍的尽兴,丝毫没有在意无为是不是还跟着自己。
很快,太阳西沉,街边上的店铺烛火逐渐亮起。
往日在冷泽院的这个时候,落雪早已躺在床上。即便是她睡不着,也得闭上眼睛硬睡。
让落雪万没有想到的,正是被自己浪费掉的无数个夜晚,井栏砂之外却是如此繁华。
城中夜景万般美妙,好像比白日里还要热闹。
落雪独自沉浸其中。
主街不远有一处二楼建筑,门头匾额上刻着‘清风楼’三个大字。字体突出,刷了黑色漆,在白色的竹板上很是醒目。
二楼临街的窗户处有一中年妇人,瞧着四十上下,体型匀称,面上只有少许岁月痕迹,眼神里却透着股阴狠戾气。
她衣着华丽,正坐品茶,身后除了几个丫鬟之外,还有两名武人。
武人粗眉虎目,短衣打扮,单看那就要被撑破的衣袖,就知此二人身材健硕,定是力壮无穷。
妇人不经意间朝着街面一瞥,正好瞧见了穿梭在人群中的落雪。
落雪此时的模样,还算是正常。
“是她!”。妇人不知是何来历,竟看到了落雪身上的妖媚之气。她忽然放下手中茶碗,微蹙了蹙眉。
身后丫鬟上前来接了话:“楼主是在叫我吗?”。
妇人没有理会,朝着窗外出神。
少许,她右手紧紧攥拳,自顾言语:“流沙!她此时来江都城里做什么?!”。
原来,妇人正是清风楼的楼主,名叫白月兰。
这清风楼虽小,人数不多,原本也算得上是正道一派。
不过五年前,玄灵离开冷泽院之后路经此处,与楼主白月兰发生了冲突。二人激战两日,白月兰不敌,几乎要了性命。恰时流沙出现,才算保了她一命。
等白月兰再次醒来之时,她才知道救自己于危难的恩人,居然是魔界护法流沙。
正邪不两立,白月兰原本是要与流沙大战一番。
然而,那时的她功力已经不到之前两成,根本不是流沙对手。况且流沙给她下了阴法咒,这才使她性情大变,变得阴狠非常。
之后,白月兰不得不为了满足流沙的要求,也为了接续自己的性命,开始不断戕害城中少女。
每逢月圆之时,她都会抓来适龄女子让流沙吸食她们魂魄。
楼中有很多对白月兰行径不齿之人纷纷走掉,如今的清风楼已经潦倒,人数还不到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