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带着如霜离开冷泽院,在井栏砂树林中兜兜转转。她看着冥湖的方向,心中想着:“想必这个时候,魔君已经知道红玉是被我所杀。眼下魔界是绝不能再回去”。
她回头又看眼身后不远处的冷泽院:“玄灵已死,冷泽院如今只剩下无为一人,可云遥始终对她念念不忘,难保不会再找回来”。
想到这里,她看着如霜,心中又有疑惑:“魅魄既然苏醒,她一个凡人早该被吞噬了才对,如何还能活到现在?以不灭灯的能力都不能将魅魄与她的魂魄分离,我又能如何轻易得手?得好好想想办法”。
思来想去,她带着如霜又往树林深处走去。
彼时不灭灯借助紫陌的凡人之身从冥湖逃了出来,紫陌的魂魄也因此被不灭灯所困。
“终于自由了!”。
不灭灯的声音从紫陌的身体内发出,而紫陌正跪在玄灵的坟墓前,双眼无神,痴痴说道:“杀了我吧”。
“你说什么?”。
紫陌缓缓合上双眼,泪水从眼角瞬间流出。想起她从小被母亲抛弃险些被冻死街头,好不容易被别人捡回了家,不想养父确是嗜赌如命。好不容易长大一些,养父为了偿还赌债,竟要将她卖到青楼。
许是命运对她有所可怜,她从青楼逃了出来遇到了玄灵道长。跟随玄灵道长的那几年,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然而命运又对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跟玄灵道长回到冷泽院,发生的种种都不是她的本意。如今玄灵死了,她的希望也破灭了。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人会在乎自己,即便是她的亲生母亲白月兰也不例外。
“想死?”。
“师父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何况我的魂灵已被你所困。不灭灯燃魂灼魄,我的魂灵不久之后就会被你燃尽。早晚都是一死,不如你给我个痛快吧”。
不灭灯嗤笑道:“凡人都竭力而活,你却一心求死。可我偏就喜欢反其道而行”。
紫陌眼珠晃动一下:“你什么意思?”。
“看在你带我出了冥湖的份儿上,不妨告诉你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能找到可以替你承载我的人,我可以考虑给你一条生机”。
“可有谁会在意我的生死?”,紫陌万念俱灰已不想活。
不灭灯不想让刚找到的替身就这么快消散,接着道:“没人在意更是要活。难道你不想拥有那无穷的力量?只要能得到魅魄,三界生死都会由你来掌握!”。
“你是说魅魄?”。
提到魅魄,她不由得想起如霜:“我如今这样都是拜她所赐。我还不能死!”。紫陌眼底的那种阴狠让人毛骨悚然。
无为为了寻找如霜来到江都城中,不想再次遇到了白月兰。此时的白月兰已经有些疯傻,她破衣烂衫,行为痴癫,凡见到七八岁的小女孩,都要上前拉着人家,笑脸盈盈喊着:“陌儿,我的陌儿”。
大雪天已经持续了好几日不曾停过,白月兰裸露着脚踝,脚已经被冻得通红,可她似乎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陌儿……你在哪里?”。
她嘴里呼喊着,就这么赤脚在雪地里走着。这时街面上正有个小女孩拉着自己的娘亲,想要吃上一碗热乎的馄饨。
“娘,我饿了”。
“丫头乖,娘给你买碗馄饨吃”。
小女孩乖乖坐在板凳上,老妇起身向摊主要了碗馄饨。这场景正巧被白月兰看到,她眼睛瞪了老圆,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儿,脚下的步子稍显迟疑,随后又慢慢靠近,嘴里依旧念叨着:“陌儿……”。
来到馄饨摊前时,她忽然加快了脚步一把将小女孩儿抱起朝着远处跑去。
“呜呜呜”。
小女孩儿的哭声引起老妇的注意,她回头见自己的孩子被人抱走,急忙追上前:“丫头!丫头!快来人啊!有人抢孩子!”。
白月兰到底是修炼过的,脚下轻盈,没有跑几步就离馄饨摊数十米。她紧紧搂着小女孩儿,安抚着:“陌儿不怕,娘带你回家”。
无为看在了眼里,他纵身一跃上了屋脊。踏踏踏,屋檐上几个起落就追了上去。稍许,他跃下屋檐挡在了白月兰身前。
白月兰急急停下脚步,侧过身去将怀中的小女孩儿抱地更紧了些。
“你要干什么?”。
怀里的小女孩还哭,她也一直在安慰:“陌儿不怕,娘在,娘在”。
“白月兰,你如今还是执迷不悟!”。
无为这么说,只因白月兰曾掳掠过不少少女为流沙提供生人魂魄,此时他自然以为白月兰眼下也是要作恶。
他见白月兰始终不肯放手便慢慢上前。白月兰慌张四顾,怀中抱着小女孩儿不停向后退去。
无为见她神态不对便就停下。白月兰见他不再上前,才将怀中的小女孩儿放在地上,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陌儿乖,娘给你买好吃的去”。
“呜呜呜……”。
小女孩儿一味地哭。此时那老妇和馄饨摊的几位壮汉也都赶了过来。
老妇指着白月兰道:“就是她,是她抢走了我的孩子!”。
众人呼呵:“把孩子交出来!”。
“交出来!”。
一瞬间,白月兰就被街上的人围了个严严实实。她有些害怕,但还是将小女孩儿护在了身前。
“光天化日,敢抢孩子!快把孩子放了!”。
“娘亲~”,小女孩儿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娘亲,伸手想要过去,可白月兰却又将她拉了回去。
老妇心疼坐地痛哭:“呜呜呜,丫头!我的丫头唉!”。
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白月兰:“你们看,她是不是白月兰!?”。
“果然,她就是清风楼的楼主白月兰!”。街上的人认出了她的身份,顿时都警惕起来。
“白月兰,你快放了那个孩子!!”。
众人手中拿着家伙戒备起来,有拿铁锹的,有拿棍子的,还有拿锄头的,呼呵声中他们一步步逼向白月兰。
白月兰下意识地一掌挥出,众人即刻被掀翻在地。她也被自己的掌力吓了一跳,但见众人均不敢再次上前,为了保护小女孩儿,她又想动手时被无为从身后打昏。
小女孩没了束缚直奔老妇而去。
白月兰虽罪不可恕,但如今已是痴傻。无为也不会让她饿死街头,所以决定带着白月兰回冷泽院去。
回到冷泽院后,他见到院中身影怔在原地:“紫陌?”。
紫陌看到他带着白月兰回来也是没有想到,她强装作镇定:“师兄,你怎么会带着她回来?”。
“说来话长,你先帮我把她扶到屋里去”。
不久,二人安置好白月兰。紫陌跟着无为来到门口,无为看着纷扬而下的雪花,眼中水光泛起:“紫陌,玄灵师叔死了”。
“嗯,我知道。师兄也别难过,有我陪着你”。
她的回答无为确实没有想到。只是无为眼下也没有心思去问,他盯着院中的那棵梨树,树枝上落满了白雪,远远看去像是初春梨花盛开的场景。
“师父说落雪的名字好听,便在她生辰时亲手种下了这棵梨树。每年梨花开的时候,师父都会带着我和落雪一起坐在树下,讲过去的事给我们听”。
无为触景生情。紫陌知道在他的心里没有人能够取代落雪,可她心里却是爱着无为,她想过要陪他过完一生。
正出神时,不灭灯的声音传来:“若你能找到愿意替你承载我的人,我可以将你的魂灵放出去还你自由”。
“我不能让自己的命握在不灭灯的手里,只有得到无穷力量才能真正自由。可眼下还有件棘手的事……”。
她回过神来看向白月兰的房门:“不知她是如何破得了法咒从山洞里逃出来的。万一她醒了将自己认出,师兄定会知道我入了邪道!那时我便再不好接近落雪”。
为了不让自己变得被动,她问:“师兄还没有告诉我白月兰为什么会来这里?”。
无为转身也看向白月兰的房门,随后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紫陌。紫陌知道原委之后,心里更加好奇。
无为见她不言语,问:“你这段时间天去了哪里?”。
“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无为接着道:“我和师叔去魔界寻找落雪那日,你不是一直留在冷泽院的吗?为何我回来时却不见你?”。
紫陌神情闪烁不知该怎么回答。在无为眼中,她一直都是个胆小怕事谨慎细心的人,见她不想说,无为也就没有多问。
夜里,她守在白月兰床前:“你逃出来,那个小的也跑了吧”。看着白月兰憔悴的脸,她心中有些揪扯,大概是因为那没法割舍的血亲之故。
她将白月兰额前的碎发拨至鬓边:“当初为何要那么忍心将我抛弃?如今你这般也是咎由自取”。
话落她起身离开,白月兰睫毛微动了动,眼角有泪珠滑落。
院中无为看着星空,他自顾思量:“落雪已经失踪多日,可我毫无线索。魅魄之力强大,她已经没了灵力,如今魂灵也被魅魄蚕食,如何还能承受这样的痛苦?……落雪,你到底在哪里?”。
他忽然注意到灵山方向上空有颗星极为明亮,于是心里有了办法:“云遥定会知道落雪在哪儿”。
彼时月华宫里,悬逸正陪同阮玉坐在永春阁的湖心亭。
“殿下在想什么?”。
“那朵冰莲原本开的很好,晶莹剔透,没想到我凡间回来它却凋零不见了”。
提到湖心的那朵冰莲,悬逸抿唇吞了口水,他看起来好似有些紧张。那是因为如霜是凤颜凡心所化之事,阮玉还不知道。
好在阮玉此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
“悬逸,你知道这历经千年,我和霜儿能够再次相遇,我真的很高兴。那道天雷将霜儿的魂魄击碎,虽有我的灵丹所护,可我还是担心她过不了忘川,不想……”。
悬逸无心应对,心里想着:“到底要不要告诉殿下,如霜姑娘的魂魄正是那湖中冰莲。可……冰莲化雾预示着如霜魂魄消散。若是殿下知道如霜是天劫之数终会归于尘土,不知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不要说吧。他们二人之间究竟如何,看如霜姑娘作何选择了”。
阮玉回头看向他,见他心不在焉,问:“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的他平复了心绪,低头看向面前棋盘,神情自若:“我又输给了殿下”。
恰时捣药奉上茶水,她笑脸盈盈道:“殿下棋艺自然是无人能及的”。相比之前的她,此刻言语中多了些收敛。
阮玉抿唇一笑示意她退下,然后看向悬逸道:“魅魄已经醒来,霜儿凡胎肉骨,虽有灵根,但因为过去种种,体内灵力也已消耗殆尽。想要救她不是件容易的事”。
“殿下还是想要救她?”。
悬逸心里惶恐,眼神警惕:“魅魄苏醒,蚕食宿主魂魄。如霜体内已经没有了殿下灵丹,魅魄很快就会将她吞噬的!”。
“所以当务之急,我必须先找到她,在她的魂魄还没有被完全吞噬前将魅魄除掉!”。阮玉说的坚决,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办法。
“殿下的意思……”。
悬逸看向阮玉时,他将眼神别开。只是看阮玉笃定的神情,看来他的办法既可以除掉魅魄,又可以保全如霜。
悬逸低眉垂眼皱着眉头思量。忽然,他猛然站起身来好像想到什么,眼神惊恐道:“殿下你不能那么做!”。
“我意已决,不用多说”。
阮玉的眼神坚定无比,就像是千年前舍身护在如霜身前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