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到最后,她都没能站在他王兄面前,而是选择远去。
古一意味不明的笑了。
他想,女人果然还是笨一点的好,倘若太聪明了,反而不好操纵。
女人啊,乖乖做个手中物就够了。
他笑着走下高台。
远行的车马里,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支着头,手指捏开窗帘,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两种同样的蓝色碰撞下,在女子沉沉的目光中仿佛看见了如同天空一样悠远的东西,她那冰蓝的眼中并未失去往日光彩而显得死气沉沉,反而充满了一种平静,那是看破世事后从内心深处迷茫出来的平静。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她是殉道者,她是献祭者,她是一切不可说不可说的存在,以自己为祭品,为自己守护的庇佑的生灵求的一线生机。
她放在窗上的手渐渐握紧,那张留在她记忆深处的纸条就这样突然飘落,被后面跟上来的车马以及车队行走时遗留下来的脚步声压入泥土,再也看不见。
上面那寥寥几字——十二月四日,北城门口,不见不散。
消散了。
昨天,她是去了的,一大早便去了,她一直坐在酒楼高处的窗口,看见他从最开始的期望到最后的绝望,她无能为力。
若他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惜他们不是,北漠百姓养育了他们,给了他们常人不能及的富贵生活,所以不能任性。
她冰蓝色的眼里容不下天地,只留下她爱的人,就让她最后再任性一次,明朝离散,他做他的北漠王,她做她的寒国妃子。
阿爸告诉了她的。
阿爸说,北漠王已经拟好诏书,要将北漠王之位传给古月。
看啊,古月有没有她都是好的,甚至比她在身边能够获得的利益更多。
她也想跟他走,只是这北漠王庭里的百姓怎么办,她到底还未自私如此,她也担不起这红颜祸水的骂名。
何况她爱的人雄心勃勃,有宏图大志。
所以,她要所爱的人如鹰一样骄傲,翱翔天空,睥睨一切,不必一生耗在这漫长没用的战争上。而这一切只有她放弃自由才能换取,那么以后哪怕长夜漫漫,她也无悔。
她无法给心爱的人最想要的,那她就给他所能给的最好的。
有生之年,她怕是再也回不了北漠。
再见了,这北漠的天,北漠的地,还有,北漠的他。
她放下帘子,心地平静,只在手心里把玩着一把小刀和簪子,她在雕刻她记忆中的那枚簪子。
至于这回不去的故土和故土里的人,已经被她抛下了。
马车驶向远方,在冻裂的土地上留下车辙,留下被不断踩碎的粉尘。
天佑四年,寒国京都传来前线消息,历时十数年的寒北之争在被后世称之为寒明帝的白兆明御驾亲征下大捷,一举打得北漠后退三百里,俯首称臣纳贡,承认寒国主国之地位,从此不再进犯。
军队不日便班师回朝,白兆明大加封赏,并不吝啬,甚至还大宴天下百姓三天,以示举国欢庆。
纵然有人觉着白兆明此举太过铺张浪费,然而比起老皇帝的奢靡成性横征暴敛,白兆明此举便算不得什么了,何况白兆明下令举天同乐,若是颇有微词,岂非是同天下百姓站在了对立面。
众人一时寂寂,不敢多说,唯独一人劝其不必如此,开仓放粮三日便是,因其岁末,穷苦人家无以为继,比起好吃好喝三日,恐怕更愿意领粮,顿顿稀粥,好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季。
白兆明从善如流的纳谏,将大宴天下改为开仓放粮,并且派送棉衣棉被。
而提出提议之人被其连生三品,从从四品变为正三品,此乃天家之荣耀,地位虽不高,前景甚好,这人还年轻,不定未来还有什么样的奇遇。
官场如赌场。
一时间顺风顺水,一时间逆水行舟,一时间满盘皆输,这些尽是做不得准的。
那些见风使舵者,溜须拍马者,善于逢迎者,投机倒把者,尽皆是上门试探了一二,纵然有些大臣以为未来之事不可期,不必须上前去凑热闹,却也派了人送了贺礼。
一时间,那位大臣门口门若庭市。
白兆明向来隐忍,对待大臣此举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夜里,深宫,吕蒙怀里抱着一瑞兽滚暖炉,捂着手,温和的笑了笑,嘴唇白到可怕,见白兆明来了,只是点了点头。
白兆明知吕蒙身子不好,毕竟若没有吕蒙的话,他早就死在十多年前了,因此他对吕蒙一向是宽容至极的。
他见吕蒙模样苍白,仔细的观察片刻,见吕蒙虽然气色不好,但是也没太过病弱。
他方才抚手赞叹道:“不愧是朕之谋士,此次稍加出手,便将这些人给分割一干二净,如今一个个跳得欢。待以后清算起来,他们又当如何?朕只需要想一想,便觉得想要笑。”
比起他的高兴,吕蒙要镇定多了,吕蒙向来性子镇定,倘若要做个什么事情,非得分析出个厉害关系不可,正是他这样的小心谨慎,才会使他这么多年来未曾遭逢敌人。
他对待他的敌人一向都是慎重,慎重的利用,慎重的抛弃。
他道:“虽说如此,却不必急于一时,这些人即便是国之囊虫,然而到底是有一定本事的,在没有培育起自己的人手之前,用上一用也未必不可,何况并非所有人都无可救药。”
闻言,白兆明神情便不算好了,他沉声道:“哦?暗一将得来的名单给你拿来了?”
吕蒙叹气道:“你又何必生气呢?你知道暗卫对你皆是忠心耿耿,即便你要他们的命,他们又会说什么?那份名单的确在我这里,你看就是,你知道的,我向来是不太爱管这些事的。”
两人相处这些年来,白兆明已知这人是个什么性子,闻言慌忙解释道:“我说这话并非是对你有疑心,而是担心你的身体,你身体不好,暗一还拿这些事情来烦你。”
“这件事情也怪不得他,暗一向来是一个谨慎的性子,何况数十年以来,一直如此,他习惯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