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上的事情且不提,且说何相公回了城内,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反而冷静、沉着起来,又有了宰相风度。
等到见到了次相孙傅、南道总管张叔夜、枢密使冯澥、枢密副使曹辅后,便要下令议事,却想到什么,看了张叔夜一眼:
“张总管,宰执议政,还请回避。”
张叔夜微微一怔,无可奈何。话说回来,大宋的官职体系里,两位都省尚书仆射、两位知枢密院事,也就是所谓的四大宰执,算是执掌天下政军的四大巨头了。
他们四人都是宰执,而张叔夜虽然身为南道总管,不过回了东京城之后,按旧制,这总管的职位也就要暂时卸下来,只是还没明确命令罢了。
宰执议事,如果是御史中丞在这里,还能横插一脚,他这个观文殿大学士,却是真心没资格参与的。
大宋官职体系复杂,床叠着床屋叠着屋的,平常可以用爵位来拼拼。真到了具体事宜,就要看目前所领的官职了。
张叔夜的南道总管还没下,但是到了东京城按旧制就自动下了。新的领衔差遣也没来,到了议政之时,自然该回避。
张叔夜告退,然后认真看了看何粟的神色,心中一动,却是连忙回到城防军大营,叫来一名亲兵:
“把那岳飞的都头职位卸了,叫他与他麾下百个乡兵一起免去军职,驱逐出东京城。”
想了想,却又回到屋子,拎出一个布袋子来,跟那亲兵说道:
“把这个交给他,算是他这些日子奋勇作战的赏赐。走时也叫他们骑马再走。”
那亲兵接过袋子,只感觉挺沉,知道是金银。自然不敢怠慢,慌忙应声,并且来到军营之中,找到了那个白日间射龙的岳飞。
岳飞如今还年轻,军职不高,只是一个都头(百人长)。此时深夜,却还没有睡觉,在营寨里喂马。等听到军使来言,竟被免职,顿时愕然来问:
“岳某何错,要被免职?”
“无军令而擅自出击。”那军使乃是张叔夜亲族子侄,也是个聪明人,闻言叹了一口气,将那一袋金银递了过来,
“岳鹏举,走吧。你若是不走,要是别人来处置此事,怕就不只是免职的问题了……这是总管给你的安置饷银。”
“我什么时候擅自出……”岳飞刚想本能的应一句,却突然僵住。
严格说起来,白天裂土君叫阵,他愤怒之下射出一箭,的确算是“无军令擅自出击”。
这事儿吧,在军中其实可大可小,但是要看从什么角度来说。若是上位者为了泄愤或者其他什么原因,非要治罪,总有说法的。
“大哥为了提振士气,打压那裂土君的气焰,这也算有罪?”
岳飞一时沉默,身旁同样出身相州老乡的王贵却忍不住愤然来言,“这样下去,这东京城上下谁还敢言战?”
“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那军使急得直跺脚,“朝中上下的风气,你们还能感受不出来?几位相公都要和!哪里还敢来战??”
“就在刚才,何相公才刚从金营回来,哪里要战?若要战,堂堂宰相如何孤身入敌营??”
“赶紧走吧!再不走,怕是要走不了!这种事儿又不是没发生过……你们都走,骑着马走!!”
“那就走!”岳飞身边同样的相州老乡张宪是个文武双全的精细人物,首先反应过来,扯了岳飞一下,
“赶紧走,不然咱们怕是要去那风波亭走一趟的!”
显然,那个故事,张宪是记在心里了。
“什么风波亭,那妖皇胡言乱语,岂能相信?”岳飞轻斥了一句,
“便是风波亭,那也是统帅一国的兵马大元帅,咱们几个小兵哪里够资格?”
那什么大软帝国和风波亭的故事最近在军中流传开来,颇为影响士气。
岳飞治军忠谨,所以对这种流言很是反感……除了动摇军心徒劳生乱,这传言还能有什么用?
那妖皇委实不安好心。
不过虽然驳斥,岳飞却也不是迂腐人物,也知道张叔夜免了他的军职,其实是一番好意。
当下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他麾下一百军士喊了起来,人人带上兵器,骑上战马,只是没带甲胄,便趁着夜色从东京城小门里跑了出去。
……
骑马奔出东京城,眼看着那军使一路护送,跟那守门的士卒做了交代,众人都有些茫然,王贵更是忍不住来问:“大哥,我们去哪?”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跟随岳飞的相州老乡,所谓的乡军子弟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去南京应天府!兵马大元帅要去那里,咱们去那里从军!”岳飞很快做出应对。
众人闻言倒也没什么反应,大家都是军汉,不从军还能干嘛?回老家种地吗?
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天下之大,除了东京城又不是没去处了。
众人一行全都骑马,速度飞快。趁着夜色、顺着小路向着西南方向前进。
跑了大概十几里远,突然见到前方光亮如昼,隐约间可见一群背生双翼的高大身影。
在前方还有一人端坐,电光闪烁,格外瞩目。
岳飞心中一动,驱马前行,离得近了,果然是那不安好心的妖皇。
其人一身圆领青袍,戴无翅幞头,面如冠玉,风采卓然,端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上面似乎还摆了酒菜。
在他身后站着几个女子和一群妖王,却都身披铠甲,戴着面具,颇有气势。
见到岳飞前来,那仿若东京城内某个纨绔衙内的妖皇顿时失笑:
“这不是欠了我四千匹战马的小岳将军嘛,这么快就被赶出来了?”
岳飞为人严谨,此时肃然拱手,丝毫没有笑话之意,反而认真道:
“那些战马军资,张总管已然申请了朝廷饷酬。妖皇阁下不必担忧,我们必不赖账。”
“得了吧,你们朝廷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那些军资能到我手里可就怪了!”
赵恒嘿嘿冷笑,“你们那伙子人,最后能活几个我还真不确定。不过我见小岳将军是个命硬的,估计能活的时间长一点……”
“此番自然要来问个清楚,要是他们都没了结果,这些战马兵甲的赔偿,你小岳将军认不认?”
“我认!”岳飞是个梗脾气,且为人方正,此时肃然来言,“若是总管他们没有法子,但凡岳飞还活着,总要想办法还上那笔钱的!”
“行,只要你认账就行。”赵恒笑了笑,摆了摆手,“跑了那么久,且来喝一杯酒。”
岳飞迟疑了一下……这厮实在是看不出善恶,而且喜怒无常,端的是一副妖孽做派。
不过对方此时当面邀请,要是连杯酒都不敢喝,岂不是让人看扁了自己?
便也下了马,走到那妖皇跟前,拱了拱手。 也不卸甲,便端坐在合金凳子跟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妖皇陛下今日既然在,为何不与那裂土君相对,压一压它的气焰?”岳飞身后的王贵忍不住来问,语气似有愤慨。
“我打不过它,怎么压它的气焰?”赵恒摊了摊手。
?
王贵一脸不可思议,不是,你这就认输了?
“我虽然打不过它,倒是能杀了它。”赵恒又来问,
“不过我为何要这样做?它也没触犯我的规矩,也没开始动妇孺。就凭人家叫骂几句,我就要弄死它?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
王贵属实不明白什么叫“打不过它但是能杀了它”这个概念。
“而且要是杀了裂土君,这就没意思了。它是一把好刀。有些人,我很想弄死他们,但是又不好亲自下手。”
赵恒喝了一杯酒,“真要下手了,平白惹的一身骚,犯不着,到时候搞不好你小岳将军都得来砍我。”
“留着裂土君,金兵气焰大胜,自然会帮我弄死那些该死的……你说对吧,小岳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