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晚餐时,陆老总见到程溪和他很开心,他以前也是他父亲的旧友。
“能看见你们家重振旗鼓,我也十分欣慰啊。来,我和你喝一杯。”
陆老总举起手中的红酒杯,他也懂事地回应。程父和程母怕怠慢了陆远,也主动和他喝了一杯红酒。而刚放下酒杯,程倩就来敬起了陆远。
“陆远,好长时间没见了,以后你也要常来。”程倩笑得格外娇俏。
陆远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对另外两位程姓姑娘说道:“既然如此,程家三姐妹就都一起喝了这杯吧。”
程卿识得大体,当着陆老总的面,她也不会让气氛难堪。
“请。”她举杯示意。
程溪也随上二姐。陆远终于看了一眼程卿,她却立即移开视线。
这一杯酒喝下,桌上众人各怀心思。没心没肺的程倩见程溪的酒杯空了,便要给她倒酒。
他瞥见,刚要开口,陆远抢先起身,挡住了程溪的杯口。
“姐,她有孕,不宜再喝。”
程倩尴尬地笑了笑,“也是哈,哎,瞧我,还以为程溪是个未婚小姑娘呢。”
“孕妇还是适当饮酒较好。”这句是陆远叮嘱程溪的。
程倩嫉妒,揶揄程溪一句:“你六哥还是和从前一样疼你,要不是大家都知道你嫁的是他的话,还以为你那孩子会是陆家的骨血呢。”
这话虽如玩笑,却令饭桌气氛降至冰点。程父最听不得这种,当即拉下了脸。
而为了缓和尴尬,他夹了一只鲍鱼到程溪的碗里。
“补身。”他淡淡地说。
程溪说了声“谢谢”,结果刚一低头,闻到鲍鱼的那股味道,她就捂着嘴跑去了卫生间。伏在厕所吐了好几次,程溪疲惫地爬起身,打开水龙头洗脸。这一洗,妆也花了,显得人更憔悴。
期间程母也敲门来问:“程溪啊,要不要叫医生来家里看看?”
只要段他在场,父母都会对程溪格外好,毕竟是装给他看的。
不然,要是被他知道娶的是程家最不受宠的小女儿,心里更要添堵。
“不用了,妈,我没事,就是孕吐罢了……”
“要是饭菜不和胃口,我就安排周妈给你做点清淡的。”
早没有替她考虑清淡菜色,这会儿都过了饭点,更是没意义。
“真的不用,你快回去陪陆叔叔吧,他好久才来一次。”
程母顺势道:“那好吧,程溪啊,你照顾好自己噢。”
不出一会儿,餐厅那边又传来欢声笑语,程溪虽有些落寞,但也还是尽快调整了情绪,转身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一开门,就见二姐等在门口。
“你要用卫生间吗?”程溪赶快让开路。
“不。”程卿说,“我来看看你。”
二姐可不是会关心她的人。程溪困惑。
“餐厅太热了吧?去阳台透透气?”程卿邀请道。
“也好。”
两个人走到宽敞的露天阳台,抬头就可以看见满天的璀璨星辰。就这样吹了一阵夜风,程溪也清醒了不少。看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胜酒量……
“你今天去见那个女人了?”
程卿的这一句话,直接让程溪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的?”
程卿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白腻美丽的脸孔上从不闪现过多的喜怒。
她说:“我和妈还有大姐回来的时候,在车上看到你和她在附近的咖啡店。”
女人是程卿的同学,她们就连大学留学时也是一处。曾经的她们两个是关系要好的闺蜜,但自从程溪和段他结婚后,程卿就默默地选择了站队。程溪知道,她的二姐虽然寡言少语,却是程家唯一体谅她的了。
见程溪不说话,程卿又说:“是她约你见面的吧?”
“嗯。”
“我猜也知道她找你是要说什么的。”
“嗯……”
“你总嗯什么?程溪,你以前可不是这种个性。”
程溪苦笑,“我以前,是什么样呢?”
“敢说敢做,快意人生。”程卿转头看着她,“看你现在,怂。”
程溪却怅然道:“经历了这么多,我当然会发生改变。”
“别想那么多。”程卿用自己的方式劝慰道:“你已经和他结婚了,就算他之前有着怎样的过去,那些都已经和你无关,你现在才是她的妻子,所以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动摇。”
程溪喃喃说:“你的意思是,要我相信他?”
“当然,你们是要共度一生的夫妻,你不相信他,难道要去相信那个女人?”
程溪沉默了。
“凭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她肯定会和你说自己和他的旧情,但我也可以告诉你,就算段他最后真的鬼迷心窍选择和你分开,他妈妈也不会同意那个女人进他家大门的。”
程溪不是很确信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想,如果女人真的那么重要,他又怎么可能会在你和她之间,选择你呢?”
程溪叹气:“他不是选我,而是选钱。”
“既然钱已经到手了,他现在完全可以一脚把你踢开。”
程溪愣了愣。总觉得……程卿说的有点道理。但是,他和她签了姓氏的署名权,这已经很过分了。下一步,完全就有可能是离婚。
程溪冷静下来,说道:“时间问题而已。”一定是还没到时机,所以,他才会和她假扮恩爱夫妻。
“别想太多,也别受其他人的影响,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生下孩子,宝宝和你都健康,才是最重要的。”程卿语重心长。
能得到这一番开导,程溪已经很感动。
程卿的电话在这时想起来,她一边谈项目一边离开了。
程溪觉得风有些凉,也转身回去了客厅,刚一转过走廊,就看见角落里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坐在沙发上,而他的面前,站着的人是陆远。
7.
程溪感到不安地咬住嘴唇。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那两个人好像在之前就互相看不顺眼。在程溪还没和他结婚之前,陆远就毫不隐藏地在她面前表示了对他的不屑。
总不会是吃了一顿晚饭之后,就变成能在一起聊天的朋友了吧?程溪心里疑惑,就躲在墙壁后面,偷偷地听他们二人对话。
“程溪今天晚上吃的不多,刚才又都去卫生间里吐了出去,你不去看看她的情况吗?”
他的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并没有立刻去回应。
陆远是个急性子,在等待的这个过程中,眼神都逐渐变得不耐起来。
好在他终于开口道:“她是孕吐,在家里也经常那样。”
“你的意思是,经常孕吐就可以不必在乎了?”
他品一口茶,抬眼,“陆远,你想我怎么在乎?”
陆远笑了,“她是你老婆,想怎么在乎你最清楚不过。”
他挑眉道:“原来你也知道程溪是我老婆?”
陆远唇边的笑容僵住。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有话不妨直说。”陆远道。
他将热茶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将腿翘起在膝盖,双手交叠在一处,直视着陆远的眼睛说道:“你明白自己是成年人我就放心了,毕竟我老婆年纪还小,但你我都是年长她的成熟男人,要懂得引领她才是。”
虽说年长,可程溪23,他27,不过是4岁之差,倒也不必在30岁的陆远面前装腔作势。
“你话里有话啊。”陆远双手环在胸前,靠着一旁的石柱,直言不讳道:“难道,你是在嫉妒我和程溪之间的相处方式?”
这话未免过于一针见血。他扼制住内心的烦躁之意,试图起身。
陆远却看穿他的举动,阻拦道:“别急着走,至少要解释一下程溪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再走。”
他沉下脸,终于不再故作和颜悦色,“我们夫妻二人之间的家务事,好像和你没关系。”
“程溪对我来说是像亲妹妹一样的存在,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既然如此,你去问她不是比问我更方便?”
陆远笑着点头,“也对,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为了程家的钱娶她的,那就算她婚后和谁在一起,也和你无关了。”
他站起身,走向陆远几步,冷声道:“陆远,注意你的言辞。”
“我大你几岁,你至少也该尊称我一声陆哥。”
“我不想再重复,程溪是我的妻子,你不要打她主意。”
“你真当她是妻子吗?”陆远凑近他,抬手按住他肩膀,低声说了句:“我听说,你们公司有个长得很美的秘书,你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吧?”
刹那间,他皱紧眉头。
“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陆远虽是笑着的,眼神却冰冷且布满警告意味:“要是你那些苟且的事情被我程伯父知道的话,你懂他会怎么处理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兔崽子。劝你不要玩火自焚。”
毕竟,程家可是老派到极致的传统商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是程家世代的祖训。
他却没有受到挑衅,他冷静地回道:“多谢提点,我也有话要送给你。”
“哦?”
“少管闲事。”他笑里藏刀,“少惦记别人的老婆。”
陆远立刻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笑得玩世不恭,还顺带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他强忍愠怒地转身离开,途径走廊后的墙壁,一眼就瞥见了躲在那里的程溪。
程溪赶紧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解释着:“我……我只是路过……”
他根本不信,冷着一张脸,眼神里都是质疑。
程溪尴尬地笑一下,然后几步走到楼梯,迅速地逃去了楼上。她一颗心砰砰直跳,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刚要关门,却被一只手按住门框。他稍一用力,就挤开那扇门进了她房里。
昏暗的空间,只有月光倾泻进来。程溪想要去开灯,他发现她意图,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和陆远都说了什么?”他开门见山地质问。
程溪感到莫名其妙。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明知故问了。”他的语气中难掩愤怒,“把夫妻之间的私事说给外人听,你觉得很有趣?”
“你不要诬陷我,我什么都没有和他说过。”
他冷笑一声,眼里有轻蔑。
就是他的这种眼神,狠狠地刺痛了程溪。
而他还要用语言来凌迟她:“程溪,我不管你婚前是什么样的人,但结婚之后,你必须收敛,不要把你的那套心机搬到我身上来用,只会让我更瞧不起你。”
他说什么?他……要她收敛什么?这一刻,程溪只觉愤怒、委屈和心碎。
“我劝你不要摆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或许在别人那样有用,可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他冷漠地别开脸。
程溪气到极致,反而笑了,“你觉得我想要行得通什么呢?你的意思是,我骗婚你了?”
他反问:“难道不是?”
看来无论怎样做,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无法改变他对她根深蒂固的偏见。程溪忽然清醒了,她握紧双拳,仿佛终于拥有了勇气。
“那你呢?”程溪回击道,“你和那个女人的事情,要怎么解释?”
他沉默。
程溪像是抓住了把柄一般,冷静地诉说着:“你既然要求我在婚后对你忠诚,那作为丈夫,你是怎样来对我的呢?你就可以和女人旁若无人、明目张胆吗?”
他没有回答。
程溪本以为他会辩解的。至少……要和她对峙,可是他却只有默然。
那是程溪人生最为屈辱的一段时光,也奠定了她在日后的长钢企业里说一不二的决意。
那个时候,没人能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在负责案件的班柠也并不清楚自己在追踪的是无头案,最后依然是以意外来草草收尾。
而班珏琳还在享受着她快乐的大学生活,也许那段时光,是班珏琳生命里最快乐、最放松的时刻。傍晚与夕阳,还有微凉的夜风。
那样的幸福溢出了眼角眉梢,空气中有股甜腻的青春气息,甚至令她有种自己会一直这样年轻、开心下去的错觉。
如果接下来的那场变故,从未发生的话。
以至于23岁的班珏琳时常会想,时间应该停止的,就停在大三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