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王府,长安城中纷杂的消息,像纸片般堆砌在书房案几上。
武定王沈南天,世子沈修合,二人都面色无比阴沉,对坐于书房中,只有西北骑军统领顾精忠陪同。
“父王,如此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朝堂上那帮人难道看不出来?”
沈修合气愤的捶着桌子,只觉得这长安城里波谲云诡,人心叵测,心中万分想念西北的天高云阔。
沈南天手中拿着朝廷刚刚送来的批文,上面明令五千铁骑必须暂时看押圈禁在驿馆,等待大理寺与刑部调查。
“修合,这件事是否与沈家有关,已经无足轻重了,陛下不过是顺水推舟,借着这次机会,将你我父子与五千军卒强行滞留在京城。”
顾精忠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却忠心不二,闻言就怒不可遏说道。
”王爷,这京城待得实在憋屈,只要您一声令下,五千铁骑拼死也会护送您跟小王爷出城!”
沈南天目光深邃,只轻轻抬手制止顾精忠的狂言,而后带着考校意味问道。
“修合,你先别急着生气,陛下借机打压我们是君王的正常之举,若是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陛下都不利用,那我才会觉得寝食难安,但你仔细想想,这次的案子绝不是陛下的手笔,那背后之人又究竟为何要如此针对沈家呢?”
沈修合冷静稍许后,才仔细思考起来。
“父王,对方这两日不光是杀人,而是明目张胆的杀朝廷命官,目的正是将武定王府的名声搞臭,让我们失了民心,也自绝于朝堂,可即便西北军权被收归朝廷,背后之人如何笃定他就能分一杯羹呢?”
沈南天闻言摇头失笑道。
“因为他压根就不是为了独吞兵权,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削藩之志已明,岂会又让西北出现第二个沈家,即使我们家真的被扳倒了,朝廷势必会将西北四州分割开来,至少会派四到六名军中宿将前往西北,相互制衡,相互倾轧,而此人的真正目的,可能正是瞄准了这几个空出的席位,所以本王可以断言,对方既然目的是要扶植军中势力,那这次就只可能是几位皇子中的一个在从中作梗,想来陛下也很清楚这一点。”
沈修合听完父王的分析后,突然脑后一片酥麻,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父皇,你说策哥有没有参与其中?”
沈南天继续笑着点了点桌面。
“你可别忘了,此刻六皇子的手下可也牵涉其中,如今城中百姓除了声讨我们家之外,骂的最多的便是六皇子,都说他与咱们沆瀣一气,图谋不轨呢,毕竟五千铁骑也是他一意孤行带入长安城的,他理所当然得背这口锅。”
沈修合脸上也有些气馁,总感觉这次是萧策被他们连累了。
就听沈南天长吐出一口气,才沉声说道。
“修合,只要沈家不造反,武定王府就会一直世袭罔替下去,这是萧氏对我沈家的承诺,亦是枷锁镣铐,但我们家若是这次想安然淌过这一劫,父王将来可能无法将西北虎符交到你手上了。”
沈修合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便万分不甘的紧握双拳,足足沉默半晌后,沈修合认命般轻轻松手,附身跪在沈南天脚边。
顾精忠见状只觉胸中憋着一团火。
“小王爷!您放心,末将与手下的将士,永远只会效忠您跟王爷,绝不会听命于他人!”
沈修合闻言目光凶厉的抬头,怒斥出声。
“老顾!若是你们还想活着回到西北去见家小,这种话本世子再也不想听到第二遍!”
顾精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随后只能垂头丧气的走到一旁罚站。
沈南天轻轻拍了拍沈修合的后背,而后目光意味不明的盯着屋顶。
“且先等等看吧,如今形势不明,本王还不急着表态。”
父子俩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谈话全都被门外一名英气秀美的女子听了去。
沈寸心站在书房外,听着父弟的唉声叹气,默默攥紧了裙角。
平康坊六皇子府中,萧策无精打采躺在床上,脑子中一片混乱。
前殿中,余福跟韦我峰也是对坐无言,他们蹲守的府邸倒并未出事,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假冒唐霜霜的那名刀客,居然会去宰了兵部的军器监作,那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六品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萧策等人开始压根没考虑这等小官。
府门外全都是假装路过,实则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不敢明目张胆讨论当朝皇子的是非,可恶贯满盈的霸刀就出自六皇子府,百姓们行过门前总会悄悄啐口吐沫。
萧策自然是知道如今的形势,只让余福不用再守在门口,省的惹了一身臊,萧策可得心疼咯。
可令萧策感到意外的是,这等旁人避之不及的当口,居然还有人敢来沾他家的大门。
就见一脸沮丧的沈寸心站在前殿外,目光灼灼的盯着萧策。
萧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沈寸心,二人的眼神不断对冲,无声的交流着。
而后萧策被沈寸心倔强的目光打败,无奈的摆了摆手。
“唉!男人婆,算本殿下欠你的,先进来再说吧。”
沈寸心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而后便跟随着萧策进入殿中。
刚一落座,沈寸心就急忙道明来意。
“狗策,刚才我偷听到父王与修合的对话,我想着可能对你有些帮助。”
萧策闻言眉头一挑,他如今也很想知道沈家父子的态度。
“噢?说来听听。”
接着沈寸心便毫无隐瞒,将沈家父子的话原封不动转述了一遍。
萧策越听脸色越古怪。
“这傻丫头是有多信任我呀,自家性命攸关的兵权问题,居然都敢告诉我一个外人!”
沈寸心是真的无比信赖萧策,潜意识从不觉得萧策会害她,连一丝丝可能性都没有。
等转述完后,沈寸心才急忙问道。
“怎么样,狗策,你听完有没有怀疑的对象?我瞧着平日里五皇子最是鸡贼,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
萧策闻言嫌弃的撇了撇嘴,要是老五那个滑不溜秋的小胖子能干出这种壮举,萧策怕是都得为他鼓掌叫好,可惜萧泽就是个纯憨憨,给他把刀都只会想着切水果,根本不会动杀人的恶念。
“如今京中有嫌疑的,就是我大哥,二哥,三哥。。。还有我。”
“别算上你!还有太子殿下也没必要这么做,天下将来都是他的,他何苦脏了自己的手?”
萧策听着沈寸心一通胡咧咧,摊手笑道。
“那不就是只剩我二哥跟三哥了呗,二哥常年在外带兵,我倒是跟他接触不深,但此次带领禁军入城的就是他,若说军中人脉他绝对不差,想往西北军塞人也合理,所以也难说是不是他,至于我三哥嘛。。。他的确是对大哥很不满,事事都要争先,若幕后之人是他我还真不意外。”
接着萧策又无奈的说道。
“就算能确认是谁又有何用?对方派出的刺客一言不合就死给你看,咱们能拿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不成?”
沈寸心闻言恶狠狠的拍了下桌子。
“太可恶了,以为杀些芝麻绿豆小官,就妄图想要扳倒我赫赫王府!”
“苍蝇不咬人纯膈应人呗。。。”
萧策笑着在旁边补充一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就顿住了。
“对呀。。。若想撼动武定王府,至少得是造反级别的大罪,这种疑似死士刺杀的伎俩,连实际的罪名都扣不下去,父皇都只能封锁骑兵驿馆逐一排查,而没有足够的理由直接将全部人下狱,况且死的都是些低层官员,甚至连六品官都有。。。”
沈寸心望着萧策沉思的侧脸,眼中满含希冀。
“狗策,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啦?”
就见萧策激动的拍案而起,惊得余福跟韦我峰都跟着站了起来。
“根本不是说对方只敢刺杀这些低层官员,而是因为这些官员有不得不死的理由!”
萧策现在思路异常清晰,逐渐将整件事情的始末串联起来。
兵部侍郎,员外郎,武选司丞,军器监作,工部司库大夫这几个职权不同,品阶不等的官员,全都跟一件事密切关联。
朝廷的兵甲军械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