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匆匆忙忙,人生慌慌张张。
但人与人的际遇也是不同的。
张起灵有三日静寂,谢朝兮却有三日疯癫。
他负责疯,黑瞎子是那个癫。
日上三竿,他们离开了KtV。
黑瞎子的车停在KtV的后巷里,被不知什么时候路过的小黄毛给划了车。
黑瞎子气急败坏,但找不到罪魁祸首,索性把后巷里停的所有车全都划了。
黑瞎子一向是这种人,谁让他淋了雨,他就把全世界的伞都烧了,然后在周围人的“煞笔”声中,笑嘻嘻地冲进雨里去洗澡。
但是这年代吧,有监控。
他们畏罪潜逃不过两个小时,就在一个五星级饭店被警方抓获,喜提派出所冷板凳一晚。
审讯室里,正好下来巡视整顿警风的督察看了看对面,缠着纱布一副病弱模样的朝兮,就跟经办的警员吹胡子瞪眼:“你们是怎么回事?都说了要依法办案,怎么把嫌疑人打成这个鬼样子?”
小警员连忙辩驳:“他本来就这样了,我们有执法记录仪作证的,应该是刚做完手术……”
“那他呢?”督察又指了指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人样的黑瞎子,“难道还能是自己摔的?”
“是他打的……”小警员弱弱地指着朝兮,“我们刚说明来意,他就把另一个给打了,往死里打,我们鸣枪示警都拦不住……”
督察在其他同行警员那里得到了肯定答案,看了看朝兮和黑瞎子。
“那,那……”他想抓个典型,转头就开始教训朝兮,“同伙内讧也算故意伤害,你懂不懂?”
朝兮冷冷一哼,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他活该。”
督察一拍桌子,“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到了这里还这么猖狂!”
黑瞎子赶紧接过话茬,说:“不怪他,就是我活该,我欠揍,我就喜欢被他打,他一天不打我我就浑身痒痒,我们俩是自愿的。”
督察和警员们面面相觑。说实话,他们办案久了什么事儿都遇见过,而黑瞎子的形容又颇显暧昧,不负众望地让他们误会了。
督察咳嗽了几声,看向他们两个的目光多了几分鄙夷,警员们也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退,好像害怕染上什么传染病似的。
做完笔录,朝兮给远方的张长风打了个电话,让他想办法来捞人。
张长风听完原委,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朝兮感觉他心里应该骂得挺脏的。
朝兮的生意做得大,难免和各级的帽子叔叔有往来,平常都喂饱了,关键时候才管用。
这些事一向都是张长风去安排,但张长风人不在这儿,异地联系总需要时间。
朝兮和黑瞎子都算黑户,黑瞎子那车来路不清白,驾驶证是他用特殊手段弄来的,驾驶证上的身份信息根本对不上。
还多亏朝兮揍了他一顿,他现在毁容严重,乍一看看不出来,警察又主要办划车的案子,没叫交警过来,才暂且躲过一劫。
最麻烦的是,黑瞎子现在背着一张通缉令,拖得时间越长,被警察发现端倪,可是了不得。
一直等到警察下班,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大概是怕他俩再弄出什么动静来,警察没敢给他们关在同一间房里,不过警局的牢房都是用栅栏隔起来的,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夜深人静,看守入睡。朝兮也渐渐消了气,隔着栏杆,他和黑瞎子背靠背席地而坐,看着从墙壁高处那扇小栅栏窗里漏进来的稀疏月光。
他忽然就笑了,跟黑瞎子说:“我落难那会儿,就被人关在一个地下室里,成天成宿地不见天日,只有卧室里有一扇这样的窗户。我无聊的时候,就站在床上往外看,看到阳光洒在窗外的草地上,感觉自己还活着。”
这是朝兮第一次愿意与黑瞎子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光阴。
黑瞎子心头剧烈地一痛,向后握住了朝兮冰凉的手,说:“现在有我陪着你,都过去了。”
“我不需要安慰,我早就从那个地下室走出来了。”朝兮笑意凉薄,“我是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也要一层层爬上来的恶鬼。”
牢房重新落入沉寂。
或许是昨夜的疲惫尚未恢复,就在黑瞎子昏昏入睡之际,恍然听见朝兮的一声叹息,几字感慨:
“今天,过得可真快呀。”
*
张长风办事还算迅速,次日一大早,警员就打开了牢房,说他们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那些被划车的车主都连夜收到了足以封口的钱,撤了案,黑户的事儿,也不言不语地解决了。
黑瞎子拿回了车钥匙,还要带他去享受最后一日的疯狂,被他一拳揍清醒了。
朝兮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吧,吹个风,野个餐,就当秋游了。”
大好中原,这样的地方随处可见,黑瞎子选了香山,一来回北京刚好顺路,二来这时节也正好看香山红叶。
于是几个小时后,朝兮靠坐在一棵银杏树下,看双清泉水从眼前蜿蜒流过,惬意无比。
黑瞎子租了一顶帐篷,好几天没睡好,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他太累了,在里面补眠。
过了一会儿,朝兮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吴邪有好几天没发短信过来了。
起先他还会整理出在四姑娘山的发现报告给朝兮,这几天可能是进去山中了,信号不通,自然是无法及时沟通了。
往好处想,这也说明他们有了新发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王蛇也一直没有联络,应该是跟着吴邪和解雨臣一起进去了。这些雇佣兵也不是都有下墓经验,只有王蛇,既跟着他去了云顶天宫,又全程走完了塔木陀,以后可以考虑把他发展成自家伙计。
……说好了不想这些破烂事,又忘了。
朝兮把手机放回去,伸了个懒腰,靠在树上睡午觉。
因为是工作日,山上游客并不多,而且他们特地找到了远离景点的林深处,四周安静祥和,算是真正的“安稳日子”。
可欢乐的时光总是弹指即逝。
第四天的清晨,朝兮被电话铃声吵醒。
黑瞎子眼睛都没睁开,就要把手机给扔了,被他虎着脸抢了回来。
电话那端是吴邪。
听吴邪焦急又急促地说完事情经过,朝兮已经完全精神过来,手指变得冰凉。
黑瞎子这才发现不对劲,忙问:“朝爷,怎么了?”
朝兮慢慢放下手机,勉强牵动起一个夹杂着淡淡伤感的笑容,哀哀叹息:“没什么……是我的安稳日子,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