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的黄土地绵延起伏,平畴沃野,一望无垠,清澈的河水哗哗流淌。
马蹄奔驰,草叶纷飞,骑在枣红马上的公孙袤满眼怒火。疾驰中的公孙袤扭头回望,数个匈奴骑士在后面紧紧追赶。
深秋时节的陇山莽莽苍苍,一片绚丽,浓重的霜气把树叶染成红色、黄色。
公孙袤在策马奔驰。
匈奴兵追赶。
疾驰的马蹄驶进瓦亭峡谷,狭窄处两山绝壁,谷底泾水奔流、喧嚣。开阔处河岸两边,清冷的秋风里,苇絮飞舞,满天一片洁白,壮美。这里易守难攻,是关中通往塞外的军事屏障。
公孙袤依旧在马背上狂奔,两手抱住枣红马的脖子,两只脚拍打着马的肚子。
马蹄奋疾,石子飞溅……
公孙袤纵马掠过层林下的河流,水花四溅。不时他扭头向后望去,远处匈奴兵仍在追赶。
出了峡谷,两边尽管还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但视野开阔了许多,草地、灌木、森林错落有致。奔驰中,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公孙袤猛然勒住马缰,不知该往哪里去。就在这时,林中的一条小路上,出现一个扛着?头、脚穿草鞋的老夫健步走来。
公孙袤见了赶忙翻身下马,往前紧走几步,施礼:“老人家,敢问这两条路是通向哪里的?”
老夫用手指了指:“左手这里通向萧关,右手那边去往朝那牧场。”
公孙袤听得一脸茫然。
老夫问:“你娃要去哪?”
公孙袤摇头。
老夫看见公孙袤身上、脸上的血迹,很是疑惑:“娃娃,你这是……”
公孙袤往后瞄了一眼,悲鸣地:“陇山郡被胡人破城,他们杀人放火,有骑兵在追撵我。”
老夫瞬间明白了。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公孙袤正打算上马,被老夫扯住马的缰绳:“娃儿,等等。”
公孙袤不明就里。
老夫把缰绳一摆,让马头朝向萧关方向,然后就势用手中的?头朝枣红马的臀部狠狠一击,受了疼的马儿顺左边岔道撩蹄而去。
公孙袤不解:“你这是……”
老夫往后一望:“让奔腾的马蹄把胡人引向萧关,那儿有朝廷的驻军。”
公孙袤顿时明白了。
老夫又说:“胡人就要到了,娃娃,跟我来。”
公孙袤跟随老夫蹿过路旁的灌木丛,钻进了密林。
少顷,追赶而来的一队匈奴兵看见了岔道左前方奔驰中的枣红马,继续撵了过去。
“有他们受的。”老夫在林木缝隙看匈奴骑兵远了,又对还未缓过神来的公孙袤说:“走,娃,咱们回去。”
当匈奴骑兵追到萧关,远远看见关隘坡下的草地上,那匹枣红马悠然地在路边吃草,感到疑惑。
城楼上,一溜隐藏的汉军士兵拉弓瞄准。瞬间,关隘上羽箭呼啸而来。
冲在前面的匈奴骑兵中矢,从马背跌落,后面的骑兵用弯月刀左右横挡。一个匈奴骑士见势不妙,调转马头想逃离,被追上来飞箭射进后背,惨叫落马。
又一排汉军羽箭射来……
最终,一个受伤的匈奴骑士伏在马背上侥幸得以逃离。
不知是这位逃脱的骑士报得信,还是匈奴早有进攻的准备,数天后,数十万匈奴铁骑南下。
面对黑压压奔驰而来的胡人铁骑,驻守萧关的士兵惊恐万分。雷暴般的蹄声像潮水一样涌来,烟尘滚滚。顿时关隘上下,飞翔的羽箭在空中交错、碰撞。
萧关对都城长安来说尤为重要,朝廷派重兵把守,一旦关隘沦陷,关中平原将彻底袒露在敌人的铁骑下,任其肆意横行,无所畏惧。之所以长安为中心的那块地域被称作关中,包括渭河冲击平原及其两侧的黄土台塬和南部的秦岭北坡,乃至北部的低山丘陵、西部的陇山山地,是一个南、北、西三面环山,向东敞开的河谷平原盆地。四周分布有四大关口:东为函谷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北就是防御游牧民族的萧关。朝廷为防外敌入侵,往往在许多关隘和军事重镇由威震一方的将领统兵驻扎,但兵员数额不是太多,一般情况下主要就是防御,只要坚守数天,援军会及时赶到。
可此次萧关未能等来援军,由于寡不敌众,实力太过悬殊,关城失陷,城内外尸横遍野,烽烟飘荡。
萧关被攻克,镇守关隘的将士全部阵亡,关中北大门顿开。匈奴骑兵长驱直入,直逼雍城。顿时,大汉朝野陷入恐慌之中……
路边、田野,尸首遍地。一个死去的女孩睁着不屈的眼睛,旁边是一朵野菊在冷风里摇曳。
匈奴兵嘶吼着,挥舞弯月刀奋勇向前。
马蹄声碎,燃烧的一座又一座城池火光熊熊……
公孙袤可谓是死里逃生,是他父亲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匈奴骑士的利刃,赢得生机。
此时在山脚下,夜色里一堆燃烧的柴火噼啪作响。一孔窑洞外,公孙袤坐在火堆前往里添柴,对面坐在小凳上的老夫正用木棍挑着一只野兔翻转烧烤。
老夫说:“这萧关都破了,你得从长计议。”
公孙袤咬牙:“我要报仇雪恨。”
老夫说:“等你长大了吧,你现在还小。”
公孙袤问:“老人家,你知道崆峒山怎么走吗?”
老夫疑惑:“你是要……”
公孙袤回答:“我想去崆峒山学武艺,听我父亲说那儿的方士们个个武艺高强。”
老夫明白了:“你还不如去朝那投奔李都尉。”
公孙袤不解:“他是……”
老夫说:“离这不远就是朝廷的牧场,你既然会骑马,那儿有数万匹骏马够你驰骋的。”
公孙袤听了很欣喜:“李都尉除了养马,还招募骑士吗?”
老夫点头说:“李都尉原先就是驰骋疆场的勇士,后来由于负了伤这才到朝那牧场给朝廷养马。去吧,他会教你舞枪弄剑的。”
公孙袤满眼放光:“那好,我明天就去牧场投奔李都尉。”
第二天一早,公孙袤告别老夫,离开了山林。
他肩上挎着老夫给准备的干粮袋,脚步轻快地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翻山越岭而去。越过一道垭口,山地草原呈现在他的视野里,高低起伏的丘陵绵延不断。已是黄昏时分,枯黄的草地在夕阳下犹如镀了一层金光,熠熠生辉。公孙袤猜测,这偌大的草原一定就是朝那牧场了。
谁知他遭遇了狼,阵阵狼嚎在山峦间回荡。
公孙袤在拼命奔跑……身后几十米开外,几只恶狼疯狂追逐。
奔跑中的脚步……
追赶中的恶狼……
公孙袤一脚踩在鼠洞上,腿一倾斜前扑跌倒。
张着血口的灰狼跃起……
一支射出的箭飞翔而来……头狼凄厉一声尖叫……又一支箭飞来,狼倒地挣扎。
公孙袤惊愕地回望,瞪大了双眼。
在急促的马蹄声中,牧场首领李都尉和几个牧人吼叫着赶了过来。
剩余的狼转身惊慌逃命。
坐在地上的公孙袤抬头仰望马背上的人,残阳下牧人的形象高大威猛。
李都尉开了口:“是个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荒野地?”
公孙袤从地上坐直身子,又磕头感谢救命之恩。
李都尉问:“你是从哪来的?”
公孙袤如实回答:“胡人攻陷陇山城,我侥幸逃了出来,爹娘他们……”
公孙袤已是泣不成声。
李都尉咬牙攥紧了握马鞭的拳:“可怜的孩子,又是胡人的罪孽!”
“我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