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再次前来与惠贵妃沈眉儿商议事宜。
沈眉儿浅笑盈盈,轻声道:
“朝政大事,臣妾听听也就罢了,怎敢妄加评议。”
雍正鼓励地看着她:“眉儿,但说无妨,你的见解向来独到。”
沈眉儿俏皮地偏了偏头,一笑百媚生:
“臣妾只是明白后来者居上的道理。皇上正值壮年,春秋鼎盛,目前仅有六位阿哥,怎就急着下结论呢?”
雍正闻言也笑了,他缓缓说道:
“朕已告知张廷玉,朕的六位皇子中,除了弘时和弘历年岁稍长,弘暄刚入学不久,弘曕更是只有一岁大,哪里能在长幼上过多纠结?
孩子们都还小,又怎能轻易断定他们的才智?
况且弘时的资质,也确实平庸了些。实在不宜过早立下国本,朕还要再考查一二”
在提及孩子时,雍正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五阿哥和七阿哥,这两位阿哥因身体羸弱,一直被视为国本之争的局外人。
沈眉儿自然心领神会,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雍正又继续说道:
“倒是怡亲王允祥给朕提了个折中的建议,他建议将几位阿哥一同封爵,爵位虽有高低之分,但不可厚此薄彼。
等再过几年,孩子们都长大了些,再立太子也不迟。
这样一来,也能避免朝臣们站错队。”
沈眉儿心中暗自腹诽,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外臣来提醒,可见皇上对幼子的偏爱已经有些过头了。
但她依旧温柔地靠在皇帝身上,柔顺地说道:
“皇上英明,一切由皇上做主便是。”
钦天监挑选了吉日之后,皇帝下达旨意,新立四阿哥弘历为“宝郡王”,六阿哥弘暄为“睿郡王”,五阿哥弘昼为“和贝勒”,七阿哥弘昕为“淮贝勒”。
自此,三位郡王并立于朝。
而未能晋封多罗郡王的五阿哥和七阿哥,也被众人默契地排除在了权力核心之外。
这次晋封也让朝臣们看出了皇帝对沂郡王弘时的不重视,更多人开始动摇不定。
六岁的睿郡王弘暄,逐渐走进了朝臣们的视线。
这一日黄昏时分,沈眉儿用完晚膳,正倚坐在窗边,耐心地引导着弘暄诵读雍正亲辑的《圣祖庭训格言》。
忽地,澜依步入书房,轻声禀报:
“娘娘,夏公公遣人来传话,请娘娘移步养心殿,皇上似乎发了很大的脾气。”
沈眉儿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卷,秀眉微蹙,轻声问道:
“可知皇上因何事而动怒?”
澜依一边在寝宫内那雕着暗八仙图案的紫檀立柜中翻寻着合适的衣裳,一边随口答道:
“听闻是三阿哥不慎触怒了龙颜。”
沈眉儿心中略作盘算,此刻三阿哥正惹得皇上不悦,她这位六阿哥的生母若此刻前往养心殿,难免惹人猜忌。
但事关宫廷风云,她必须弄个明白,方能从容应对。
于是,她迅速梳洗打扮一番,吩咐澜芷将新制的藕粉桂花糖糕装入精美的食盒,便匆匆赶往养心殿。
未到殿前,雍正的怒斥之声如雷鸣般穿透门缝,清晰地传入沈眉儿的耳畔:
“朕命你背诵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你倒是背得流畅,显然是下了不少功夫。
朕问你,‘垂衣拱手而治’是何含义,你也对答如流,道是治国无需费力。
但朕再深入探究,太宗究竟是如何做到垂衣拱手而治的?你却只会将文中的片言只语生硬搬来搪塞朕!
唐太宗善于纳谏,正因听取了魏征这篇谏言,才成就了垂衣拱手而治的盛世,这岂不是他达到这一境界的关键所在?
你日日苦读,却不懂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随后,弘时那略带颤抖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
“《贞观政要》儿臣已细细研读,皇额娘也曾叮嘱儿臣要深入品味。”
雍正听后,冷笑连连,语气中满是嘲讽:
“你师傅与你皇额娘确实教导有方,唯独你,懒惰无能,不成气候。
自五岁入上书房,至今已逾十载光阴,竟连书都读不明白。
朕记得你昔日尚能背诵大段《贞观政要》,如今却忘得一干二净,真真是白费了你师傅的一番苦心。
若朕是你师傅,恐怕早已被你气得吐血。”
沈眉儿立于殿外,耳闻殿内动静,料想弘时已经跪倒在地,正颤声哀求:
“请皇阿玛息怒。”
然而,雍正的怒火并未因弘时的哀求而有丝毫减退,他反而更加严厉地斥责道:
“息怒?朕也想息怒,可你何时能让朕省心?
身为朕的长子,朕不求你在朝堂上建功立业,只盼你能为几个幼弟树立榜样,让朕少操些心。
但你如此不争气,连你六弟都不如!”
沈眉儿听闻皇帝如此直言不讳,心中不由得为之一震。
当她抬头望去,只见三阿哥弘时面色颓然,从殿内缓缓走出,雍正的怒斥之声依旧在风中回荡,久久不散:
“这三日,你必须将这篇文章读通读透,若再不明白其中深意,就不必再来见朕了!”
弘时双手紧缩于袖中,脚步沉重,缓缓向外走去。
当他发现沈眉儿竟在外等候,且显然已听到殿内的一切时,脸颊瞬间染上了羞愧的红晕。他连忙低下头,拱手行礼,声音细若蚊蚋:
“贵妃娘娘安好。”
沈眉儿目光落在弘时身上。她与弘时相交不深,仅在几次宫宴上有过简短的交谈。
这位年约十六七岁的皇长子,虽天生一股贵族气质,但因自幼受皇后严厉管教,加之天资平平,并未得到雍正的青睐,因此总是显得拘谨而胆怯。
但她能感觉到,弘时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年,只是被宫廷和朝堂的漩涡所裹挟,无法自拔。
然而,这样的生活,显然并不适合他。
沈眉儿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惜,她轻声说道:
“弘时,你皇阿玛正在气头上,说话难免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过几日,就好了。”
弘时低声回应,声音里藏着难以察觉的落寞:
“是,多谢贵妃娘娘的关心。”
他顿了一顿,似乎鼓足了勇气才继续说道,“只是,皇阿玛似乎更加偏爱六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