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别墅被重新装修过了,但风格依旧是以前的、过时的。
这是林清韵的记忆,也是对家的回忆。
她没有想到沈听榆会来,所以沈听榆到的时候,她正坐在树底下,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嘴里喃着什么。
沈听榆也没有打扰她,只是站在铁门外,静静地等着。
林清韵发现她的时候,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她下意识地拉下了袖子,将佛珠藏了起来。
然后很不自在地问:“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沈听榆微微一笑,“来了有一会儿了。”
林清韵见她脸色苍白,赶紧起身去打开了门。
“在医院忙不过来吗?明天我去帮忙,或者我找人去帮忙。”
沈听榆迈开步伐,边走边说:“不是忙不过来,只是心太累了,我想要歇一歇。”
林清韵脸上闪过一抹心疼,见沈听榆坐到了树底下的石凳上,她开口道:“进屋坐吧,外边冷。”
沈听榆摇头,“我不冷,就在这里吧。”
她怕里面太舒服了,会让她想哭。
林清韵也没有多劝,心太悲了,寒冷还能压一压。
她让佣人重新去沏些暖茶过来。
林清韵:“渊儿他如何了?”
“也就那样,我在那里,看着他日渐消瘦,一日比一日虚弱,小姨……我难受。”
说着说着,沈听榆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了。
林清韵不敢去医院,就是怕看到这样的场景。
但是她忘了,沈听榆同样也会怕啊!
她对渊儿的爱,不比任何人少。
林清韵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说:“明天我去照顾他,对不起,我不该逃避的。”
沈听榆摇了摇头,“不怪你,怪我不够坚强。”
哪怕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她还是战胜不了恐惧。
林清韵看着她,露出了疼爱的神情,逐渐红了眼眶。
沈听榆冷静了一下,然后望向林清韵的袖口,说:“这些事情,如果做的话,还是让正主知道比较好。”
林清韵脸上露出了几分窘迫,十分不自在。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说:“我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可是爱如果不表达出来的话,发挥不了最大的作用呢。”
林清韵怔了怔。
爱?她还有爱的权利吗?
“小姨。”沈听榆忍不住叫了她几声。
林清韵回神,“没什么,我在想,我要不请人去照顾渊儿吧?他或许并不想见到我。”
是她主张瞒了渊儿孩子的事情,才让他们错过了四年。
沈听榆摇头,“你是他的小姨,他怎么会不想见到你呢?”
“之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虽然瞒了他,但也保住了他的命,阿渊他不会想不明白这些的。”
林清韵还是很担心,浑身都紧绷着。
沈听榆探过身子去握住她的手,道:“小姨,这个世界上爱阿渊的人太少了,如果连你这份爱都要别别扭扭的话,那他也太可怜了。”
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其实何止是阿渊可怜啊?小姨也很可怜。
为了复仇,她牺牲太多了。
林清韵如今大仇得报,对这个外甥也是心有愧疚,于是答应了下来,“好,我明天会去医院的。”
至少,不能让沈听榆再一个人待在那里了。
林清韵:“我一会儿让人熬点鸡汤,你带过去和渊儿一起喝。”
说完,她又觉得不妥,补了一句,“我和你一起去。”
看见沈听榆这样,她心里更是愧疚。
明明她才是长辈,却因为害怕而逃避,让沈听榆一个人承受了太多。
沈听榆微笑着点头,然后说:“小姨,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
*
厉璟渊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刺眼的白炽灯,原来已经是晚上了,他最近醒的越来越晚了,甚至会犯恶心,经常在厕所里偷偷地吐。
周围都好安静啊,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以为是没有人在,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他连心电图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原来……是脑海里的血块终于影响到他的听力了。
厉璟渊觉得无比痛苦,他又要让听听担心了。
幸好老天眷顾,他很快又能听见声音了。
是听听的,还有小姨的。
厉璟渊没有出声打扰她们,只是静静地听着,也不知道以后死了,灵魂可不可以也跟在她们身边,再听他们说话呢。
林清韵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这张照片,是我姐姐毕业的时候,我去陪她拍毕业照,那时候,她的同学们都夸我好看,在我面前夸我姐姐优秀,我的姐姐就是我的骄傲,是我最敬佩的人。”
“这是我姐姐受邀参加京大讲座的时候,她讲得非常好,就和渊儿一样,他们母子俩一样厉害。”
“这是我姐姐做的饭,反差吧?读书这么厉害的人,一进厨房就像是武将参加科考,一头懵。”
……
沈听榆时不时应和一声,感慨一声。
语气里是对林清若的敬佩或惋惜。
厉璟渊听着,脑海里似乎浮现出了母亲的人生轨迹。
她悲惨命运的开始,是婚姻,又或者说,是从他开始的。
林清韵手里的相册本已经有些旧了,甚至边缘都被磨平了。
一看她平时就没少缅怀。
她继续往后翻,但后面的照片基本上都是被剪裁过的,一看就知道是没了谁的身影。
林清韵的笑容都僵了僵。
沈听榆反应极快,指着一张照片道:“妈妈穿婚纱,真美啊!”
林清韵重新挤出笑容,“是啊,她一直都很美。”
“小姨也是。”沈听榆真诚地笑道。
她这话说得没有半分假,林家两位千金,确实名不虚传。
林清韵:“小姨都老了。”
“一点都不老,更有气质了呢。”
林清韵无奈,“别哄我了。”
其实心里是高兴的。
再往后翻,沈听榆忍俊不禁,指着一个光着身子爬的小孩道:“这是阿渊?”
床上的厉璟渊连脚指头都绷紧了,怎么还有他的事?
林清韵仿佛被勾起了什么回忆,竟也笑出了声,说:“是啊,他那时候刚学会爬,就爱干净得很,跟有洁癖似的,一拉臭臭就哭得惊天动地的,甚至连纸尿裤都不肯穿。”
沈听榆想到那个场景,再联想如今到的阿渊,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住,爆笑出声。
林清韵也笑,“反差吧?哈哈哈哈。”
厉璟渊的脸迅速涨红,体会到了“害臊”的感觉。
这让他更不想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