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搭上对方的脉,裴文君的手指微微轻颤起来,抬手将帘子掀开,瞧见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的李正泽。
周围来不及阻止的几人立刻噤声。
裴文君看向身旁一脸懊恼的船医:“昨日的病案是他的?”
船医讷讷点头,连声道:“我怕会出意外,这才按照姑娘方子上写的量减半用的,公子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大小姐可有能救命的法子。”
裴文君无奈看向王如是,见他也是一脸的愧疚。
暗自叹息,吩咐芸儿:“你去将我的随身药箱取来。”
趁着芸儿去取药箱的间隙,王如是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与裴文君听。
裴文君皱眉凝神一阵,转头看向床榻上躺着的李正泽,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芸儿深知事关重大,一路小跑着将药箱取来。
裴文君从中取出金针,对着周围几人道:“我需要给他周身大小穴位刺金针清毒,你们都先出去吧。”
几人犹疑不觉,见裴文君不耐烦看过来,立刻一个接一个的转身出去,将门带上。
裴文君先将李正泽身上的寝衣尽数褪下,让他躺平,抽出金针,依次刺入他周身的几处穴位。
最后一针才刚刺下,从他的鼻子下流出一股黑血,接着是口耳眼皆有黑血沁出,所谓的七窍流血不外如是。
若船医先前按她所写的方子剂量煎药,立时就能将他这些日子深入脏器的毒血尽数吐出来,可惜只用了一半的药量,剩下的就淤堵在各处,若不清出,不等到船靠岸,他便会暴毙而亡。
裴文君用帕子将那些污血尽数擦净后,待流出的血变成了鲜红色,这才将金针一一拔出。
等到最后一枚金针拔出,她又揭开他腹部缠着的布,查看那处的伤口。
眼前一片模糊,裴文君侧过脸,深深吸气想要将眼泪压回去,面颊上湿漉一片,显然眼泪并未听从她的心意。
她仰起头,看向帐子顶,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
明明想好了再也不见,下定决心与君生离别,此刻见到他这般情形,终是心痛到不能自已。
她紧咬牙关克制着不发出声响, 将那伤口处的腐肉彻底清理干净,从药箱里取出一瓶木松特制的金疮药给他厚敷上。
王府中不是没有上好的金疮药,他的伤口绵延这许多时日未好,只怕与她有很大关连。
他在北境奋战,还要忧心于她在王府的安危,特地将红鹤他们这队侍卫给她留下,又曾让府中暗卫下江南帮助舅父铲除逃走的倭寇。
这才导致在北境战场上的贴身侍卫人手不足,不能顾全他的安危。
他受伤后,若能一路护送,回府后安心养伤也能快些养好身子。
可待回府后又恰逢她假死逃脱,他忙于查找她的下落,忧思过度,伤身伤心,饶是身子底子再好,也经不住这般折腾,这才忧思成疾,郁结成毒,造成高热不退。
“啪嗒。”止不住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接连坠下。
“你为何非要这般执着?”她轻叹出声,默默用眉眼描摹着他的脸颊。
眼前昏迷中的人显然不能回答她的提问。
重新为他盖上被褥,去到桌案前重新写下一张方子,她走去门外。
门外几人正急的来回踱步,见她出来,围拢上来。
“如何?”
“王爷暂无大碍,只是还要悉心调养一番才是,从今日起,我来照顾他。”
裴文君说完将适才写好的方子交到船医手中。
温声吩咐:“还请您帮忙按量抓药,这次按剂量抓才好。”
船医老脸一红,应声而去。
芸儿瞧着裴文君眼圈红肿,神色不好,关切道:“小姐,不若让我来照顾王爷,您先歇息一会。”
裴文君轻轻摇头,“将毒血逼出来,只是第一步,后面几日很重要,我需要在他身边看着,你去帮我打盆温水来吧。”
芸儿心疼自家小姐,快步依着吩咐去办。
裴文君转身进屋,从身后将门关上,要随她进门的王如是吃了个闭门羹,只得摸摸鼻子,带着青川去找船医。
水打好,芸儿端进了屋子,见自家小姐挽起袖子,知道她是要亲自为王爷擦身子,只得先行出去,去到厨房为自家小姐准备些吃食。
裴文君用热水投洗了帕子,将适才未擦干净的血污擦净。
擦完身子,瞧着他面上神色不似先前那般苍白,红润了些,这才安心。
做完这些,她已然累极,合衣躺在软榻上沉沉睡去。
船医熬好汤药端过来,敲门的响动惊醒了裴文君。
她起身去开门接过汤药,对船医道了声谢,转身回屋坐在李正泽身边,给他喂药。
想到什么,她先喝下一口品了品药性,方才用汤匙喂给李正泽喝。
昏睡中的他防备心很重,喂进去的全从唇角流了出来,竟是半口也不愿喝下去。
裴文君无奈摇头,将碗端起来喝下一大口,捏起他的下巴低下头去渡到他口中。
这次李正泽倒是顺从的很,将汤药尽数吞下,裴文君舌尖退出去的时候他犹自意犹未尽的追出来。
直到一碗全部喂下去,裴文君这次没有直接退出去,给了他一点甜头。
李正泽梦回王府时,他不愿喝药,他的小王妃就会亲口喂给他,每每此时他都借机乘胜追击,直到她娇喘着求饶。
他在这样一番绮丽又美妙的梦中醒来,感受到唇瓣上温柔的触感,猛然睁开眼。
裴文君立刻坐回身子,四目相对,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慌乱。
“你感觉如何?”还是裴文君神色先恢复正常,语气有些不自然的问他。
“咳!咳!”李正泽被呛得咳嗽起来,挣扎着坐起身子。
薄毯滑落,他感觉胸前一阵凉风,才发觉自己身上未着寸缕,突然脸红起来。
迟疑出声道:“我......我好了。”
裴文君不曾见过他这般娇羞模样,不免好笑,当下出声道:“你既然已经知晓我是假死,为何不肯让我知晓那日是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