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郎等人不敢有丝毫懈怠,等人完全没入对面的黑夜里了,他们才略微松口气。
“他们有问题。”
赵嫣斜睨一眼杨三郎,对他说道。
她用的是肯定句。
杨三郎黑眸里划过一道冷光,望着远处的黑夜,语气沉沉道:“他们杀过人。”
在北地从军多年,和蛮人打过大大小小不下上百次仗,他一眼看出带头的男人手上沾过人命。
更有甚至,他们还吃过人肉。
不过,这个容易吓到云辰几个孩子,他没敢直言说出口。
那男人虽然极力表现出自己很可怜很悲苦,可杨三郎并未从男人眼神里看到真的窘迫。
他只是在表演他的悲惨给他们看罢了。
那两个半大少年的演技更不用说,更加拙劣,漏洞百出。
想必嫣儿就是看出这些才有此结论。
元刚执剑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现在我们怎么办?要立刻离开此地吗?”
黑夜里赶路,不可取啊。
杨三郎默了默,扭头看向赵嫣。
“嫣儿,你说呢?”
赵嫣微抬眼眸,与杨三郎目光相接,冷静道:“这时候离开,恐怕更加危险。我们不动,今晚就待在这里。”
“晚上我守夜,你们全都去休息。”
只有养好精神,才能在危险来临之时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黑夜里暗藏无数危险,他们这时候赶路,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留下来静观其变最稳妥。
杨三郎听罢,黑眸倏然一亮。
他媳妇就是聪明。
这时候确实不能自乱阵脚。
他嘴角勾着笑,黑眸闪着星光看向赵嫣。
“好,听你的,我们今晚留在此地。”
“晚上我来守夜,你和元叔去休息。”
男人嘛,吃苦耐劳才是真男人。
赵嫣学聪明了,有人上赶着表现,她自然不能阻拦。
她对男人点点头,“嗯,有动静你喊我。”
杨三郎嘴角的笑意越发深重,“好。”
而后扭头看向元刚,温声道:“元叔,吃完饭你和元伯早点休息,有事我再喊你们。”
元刚动了动嘴皮子,最后只淡淡“嗯”了一声。
算啦。
他这个年纪毕竟不再年轻,能多休息就多多地休息吧。
反正到时候真有敌袭,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危机暂时解除,赵嫣喊大家过去吃饭。
赵云辰等人从马车里钻出来,一个个围在赵嫣身边问东问西。
田秀娥拍着胸口说:“嫣儿,刚刚真要吓死我了,刚才那少年看这边的眼神好吓人,就像、就像饿狼的眼。”
可不就是饿狼么。
他们那是把自己这些人当作待宰的猎物看待的。
赵嫣嘴角微勾,眸光冷寒。
“所以我才不卖他们粮食,他们这是在试探我们。”
赵云辰若有所思,更多的是不解。
“姑姑,难道就因为他们一个眼神就可以判断出这些信息?我见他们衣服上打满补丁,身形消瘦,也许他们真的饿了许久呢?”
赵云杰和元天宝也天真地说:“是呀姑姑,那两个哥哥看着跟大哥一般年纪,手腕还没有我的粗,他们看着真可怜。”
“嗯嗯,真的好可怜哦。”
只有赵云奇闭嘴不言,睁着两只大眼睛专注地望着赵嫣。
真是没吃过苦的傻孩子。
赵嫣有心想教他们,找了个石头坐下来,掰着手指跟赵云辰几个掰扯其中的细节。
“你们躲在马车里,看得不甚清楚,我来跟你们说说怎么回事。”
“第一,现在黑灯瞎火,那三个人突然出现在对面,这里面是不是本就充满诡异?”
“第二,他们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进退有度,试问,若是真是一个饿到极致的人,看到咱们正煮着晚饭,他会不会上来先去抢吃的?然后再来掰扯其他?”
“第三,你们田姨刚才就坐在马车边缘,看得比你们更清楚,她刚才也说了,其中一个少年的眼神像饿狼一样,试问,什么样的自制力让他控制住上前抢吃食的冲动?咱们老弱妇孺占全了,他要是上来硬抢,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那他为什么忍住没有那么做呢?”
赵云杰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呀?姑姑。”
“因为他们只是来试探咱们的虚实,不能轻举妄动。”赵嫣解释道。
就像他们,在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之前,同样不能轻举妄动。
接下来就看半夜什么情况了。
那些人若是有心来抢,必定要在今天夜里动手。
因为,他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此地,前往魏县。
“话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行为也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他们那么说,难道我们就要相信?”
赵嫣温淡的目光从赵云辰几个脸上一一扫过,着重强调:“以后这样的情况兴许会经常发生,大家再遇到问题,不要莽撞行事,一定要多动脑子想想。”
几个小娃娃这才恍然大悟,心里对少年的可怜消失无踪。
把他们当猎物,想抢他们的粮食?
畜牲玩意,让他有来无回!
元玉堂在一旁抚须点头。
“嫣丫头说的不错,能活到现在的,都不是简单人物,你们几个小家伙晚上还是待在马车上,先熬过今晚再说。”
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元玉堂确定,他们是来自南地的难民。
一路穿过青州北上到达此处,他们这些人不容小觑。
“好了,大家都去吃饭吧,吃完饭早点睡觉。”
把该说的交代完,赵嫣拍拍手,让大家散了。
……
另一边的山坡上。
贺家村的村民在黑暗里抓耳挠腮地等着。
他们这群人全都是村里的大老粗,识字的没几个,进过学堂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也就一个贺文昌自小聪慧过人,被家人送进学堂读书。
十二岁的年纪就参加童生试,虽然后来没能过院试那一关,但他毕竟年纪还小,考过前面县试和府试就说明他本身是有真本事的。
潜心求学数载,他今年本打算参加童生试,一举拿下秀才,再拿下举人。
可惜他运气太不咋滴,家乡遭遇百年一遇的洪水,家里人全死了,只剩一个他随贺家村村民北上逃荒。
有人急得想跳脚,跟其他人小声嘀咕:“贺文昌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发信号?他不会想偷偷私吞那些好东西吧?”
身边人使劲拉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快别说了。
那人像是发现了不得的事,情绪愈发激动,刚想怂恿大家去抢好东西,眸光一转,却被一道狠厉的眼神吓到突然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