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冷意闪动一瞬,很快化作了低沉的郁色。
“……是我的错。”他轻声说。
话音落地,张从宣已是脱口反驳。
“怎么能说是你的错?”
强势而不容抗拒地掰开少年攥得死紧的手掌,看着掌心几滴缓缓渗出的红色,青年一时面沉如水。
抬袖轻轻拭去沁出的血珠,他盯着少年唇线抿直的沉默神情,心口不觉压抑几分。
忍不住放缓语速,再次强调了一遍。
“小哥,不要把别人的错误归于自己……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张海客站在原地,歪头看着,没有出声。
陈皮胸口起伏几次,忽然咬牙嗤了一声,别过头去。
室内一时寂静。
没了持续的压力,肉眼可见的,少年掌心的细微破口很快消失不见,只余擦拭后的浅淡残红。
见此,青年终于松手,于是张起灵顺势蜷起手指,垂手笼在了袖中。
抬手按了下阿客的肩膀,借力起身的同时,张从宣环视一圈周身三名姿态各异的学生,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可惜二长老不能突然活过来,再被杀几次。
再加上前些时候,连他们家直系后代都被料理干净,现在就是想找人打一顿出气,都没有个能下手出气的目标。
真是可惜。
视线扫过小官、阿客,最后停在了陈皮身上。
他斟酌着言辞,缓缓开口解释。
“……当时情况复杂,但会落到那般境地,只怪我大意自傲,思虑不周,轻看对手,因此犯错中计。”
“唯一恼恨之处,只在于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替你们多做些安排。以至于造成此后种种苦果,绵延至今……”
轻咳一声,张从宣诚恳低头认错。
“虽然迟了些,还是应该跟你们说一声抱歉的……错处全在于我。”
“不要把别人的错误归于自己。”张起灵立刻把刚刚的话还了回去。
而迎上青年的视线的张海客,稍稍一怔后,很快托腮微笑起来。
“我才是……不好意思啊老师,说好帮你瞒着的秘密,也没能保守住。”
短暂的寂静后,陈皮余光瞥到,那道身影停在了他身前。
“你生我的气是应该,小皮。”青年的声音略带无奈。
俯身压在他头顶的手掌没有用力,只是温柔地揉了下倔强的发旋,尾音带了些柔和的上扬。
“但师兄们本身无辜,又不远万里来找你,机会难得,这几天就好好相处嘛,行不行?”
陈皮并不如此觉得。
甚至很想对面前的人怒斥回去。
但凡睁大眼睛看看呢,那两个人从头发丝到脚指头,哪点看得出来是找自己的?
可喉间那股涌动的怒气不知不觉就哑了火。
最终没有说话,只含糊地,重重“嗯”了一声。
张从宣总算松了口气。
——很好,调解大成功!
感动之下,没忍住手上加重了些力道,压着少年上身前倾,自己弯下腰去,把下巴搁在了对方还带着点潮气的脑袋上。
“那就说好了哦,小皮?”他十分放松地说。
陈皮却一个激灵,像被火炭当头烫到似的,抬起手用力给人推了开。
脸都涨红了,羞愤之下,嗓门不觉提高几分。
“你又来,还当哄小孩呢!”
一时意气,并没想太多。
然而看着青年猝不及防地退开一步,脸上先是讶然,随即也只是宽容地摇头失笑,陈皮无措之下,又止不住地有些懊恼后悔。
他没想这么反应过火的。
也不是不乐意,就是……就是……
随即便听到旁边飘来一声哼笑。
张海客早对他这副扭捏作态烦得不行,迎着陈皮视线也是笑容不变,并当即挑眉,故作惊讶。
“我正替你高兴呢,怎么这么看我啊,师、弟?”
那股烦躁的心火顿时打着卷又窜了起来。
陈皮深深吸了口气。
眼见一番努力似乎即将白费,张从宣实在忍不住,利落出手,一边一个给按回了座位上。
“……多喝点水。”他无奈道。
也是真的想不通了。
不是,陈皮前两天没这么一点就着啊。
阿客平时也不会这么怪腔怪调的。
好吧,其实小官平时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挑动情绪。
所以说,青春期的少年们,难道是什么不能放在一起的易燃易爆化学品吗?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正准备跟一边还安静站在原地的张起灵说些什么,冷不丁听见了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一身清爽的四长老张瑞芳,很快从门口处露出了身形。
张从宣恍惚怀疑,自己好像也被传染了。
不然,他怎么会从这张笑如春风的脸上,看出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呢?
不过,等对方一开口,很快证实了,这感觉一点没错。
“远远闻见一阵好大火药味啊,”张瑞芳负着手,悠然踱步进门,笑吟吟道,“还以为不小心走到了枪炮场呢。”
张海客起身喊人:“四长老。”
他身后,张海侠拿着药箱,淡然紧随而入。
却只是跟青年对视一眼,轻轻点头,并未开口。
张从宣跟四长老打完招呼,很快把目光落在崭新的学生身上。
又没忍住瞟了眼陈皮。
对了,这还有个新师弟没跟人介绍呢……
张起灵心中有事,便全没在意这份打趣,只朝来者颔首示意:“四长老,麻烦再次帮老师诊治一番吧。”
“你是大夫?”陈皮立刻反应过来。
又忍不住从座上跳起,狐疑拽住身侧青年:“师傅,你莫不是前两天在山里吹了风,又感觉不舒服了?”
张从宣正在思考怎么跟他介绍新师弟,闻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没有啊。”他下意识回。
“呵呵,没办法,”张海客却是紧跟着接上了话,似笑非笑道,“谁让老师一不小心,被恩将仇报的狼崽子咬伤了呢?”
陈皮愕然一瞬,下意识转头看去。
正见到那笑眯眯的男人接过药箱放在一边,抓住青年手腕,掀起袖子露出那块未愈的猩红疤痕查看。
眼看被叫做“四长老”的大夫脸色渐渐古怪,不由心下逐渐忐忑。
却是不自觉小声喃喃了句:“师傅……”
然而,出口之时,却是听到近在咫尺之处,一声同样低不可闻的陌生呼唤。
“……老师。”
扭头看去,陈皮看到的,却并非两名少年。
而是那名跟着“四长老”一起进门的挺拔青年。
某种预感闪过脑海,而下一刻,他听到青年低低咳嗽起来。
“对了。”
越过四长老望去,眼见两人古怪对视起来,张从宣这会儿不得不硬着头皮紧急开口。
“小皮,刚刚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你海侠师弟,也是今天才过来的。”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