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天机的丧礼一月过后,无双按规矩来到了授艺师傅樊天器的小院。
那是一个朴素的宅子,因胖子长老平常懒散惯了,不喜门派里杂七杂八的琐事,所以他的宅院距离演武场稍稍远了些,出了少阳派三四里外的一座山上,半山腰间便是他的小院了。院里一棵梨树一口水缸几间屋子建得十分普通,只是房外的院子十分宽阔,许是为了方便活动,偶尔舒展筋骨。
早早便到了地无双在院内逛着,他瞧着这院子虽是建造时用的料子考究,但住的人却不怎么讲究,墙角杂草丛生院内的石阶上也长了不少青苔。
闲逛了许久仍不见樊天器的身影,无双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索性跑到了的屋内椅子上撑着脑袋迷上了大觉。
“咳咳。”睡着的无双没有一点反应,全然没听到这一声咳嗽。
见无双没醒,方才咳嗽的人用力又使劲咳了一声。
“咳咳。”
可当来人又一声咳嗽后,再看椅子上的无双不仅没醒反倒呢喃着开始吧唧嘴了,大概是梦里吃了什么美味佳肴了,就差流下口水来了。
“哟,睡得还挺香的。”来人瞧着无双这般模样,说着边走上前去使劲地捏了一下无双的耳朵。
“啊!疼疼疼。”这下子无双终于醒了,捂着耳朵叫喊着。
“你醒啦!”
“胖师兄?”无双捂着耳朵睁开眼刚想叫骂,却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胖师兄。
“哈哈哈”胖师兄见无双一脸惊讶的表情哈哈大笑了起来。
“师兄,怎么突然出现?这几日都去哪里了?掌门大丧都未见你露面!”无双见了胖师兄又是欢喜又是疑惑,没头没脑地扔了一连串的问题出来。
胖子师兄听了头疼不已,拍着自己的脑门说到;“停停停。”随后摆了摆手,将脸上的脸皮从下巴处慢慢撕了下来。
无双看着胖子师兄竟然在撕着自己的脸皮嘴巴慢慢张大,表情也从疑惑变成惊讶到然后变成了惊恐,最后差一点被吓晕过去。
但当胖师兄的脸皮撕到最后,无双缓了缓神仔细瞧了瞧自己眼前的人。那人竟然是胖子长老樊天器!
“师兄?不……师傅?”无双小心翼翼地问着。
“哈哈哈哈……是我!方才你瞧见的都是我。”
“可是,那脸皮……”无双指着被樊天器扔在地上的脸皮问道。
“这叫易容术,你想不想学啊?”
“还有如此奇妙的招数?我想学,我想学!”无双激动地说着。但还没等到樊天器开口,无双又紧接着摆了摆手。
“嗯?怎么又不想学了?”樊天器见无双一会想学一会不想学得很是奇怪。
无双低下头犹豫了片刻说道;“无双想学能为掌门师傅报仇的功夫。好闯荡江湖为掌门师父报仇,然后……然后去寻找小桃子。”无双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
樊天器拍了拍无双的头叹了口气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意掌门师兄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可是不论是行走江湖、还是报仇雪恨、又或是去寻找你的心尖儿,只凭一身武功还是单单不够的。就好比这易容术,虽然不能打架杀人,但在关键时候也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樊天器看了一眼无双继续说道;“虽然我的功夫不如掌门师兄,可是在这江湖上也是能排得上名号的,但这些却不是我最好的得意的。”
“哦?”
“你知道江湖同道当年送我的外号是什么吗?”
“是什么?”无双一脸好奇地追问着。
“千面郎君!”樊天器骄傲地说着,还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给自己。
“哇!”无双听着听着不自觉地鼓起了掌,活像一个傻小子一般。
“话说你师傅我当年行走江湖之时……”樊天器说着说着得意起来,便开始给无双讲着自己年轻时候,行走江湖时的奇闻怪谈和自己如何如何风流倜傥的种种。虽然樊天器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夸张。但没啥见识的无双却听得越发着迷。樊天器一通胡说八道后口中干涩,便拿起茶壶张着嘴就往里倒。喝完水用袖子一抹嘴对着无双问道;“现在想不想学啊?”
“想!想!想学!”
“好……”
新魏演武场不远处的一座小宅院内,经常能看见一个胖子和一个少年的身影。
早春时节万物复苏,那少年揉铁砂、跳屋檐、击打着木人桩子。
那胖子坐在屋里喝着茶,哼着小曲、打着哈欠。
酷暑时分蝉鸣蛙噪,那少年扛沙袋、舞刀剑、躲闪着飞来暗器。
那胖子蹲在院中吃着肉,吟着戏文、打着哈欠。
暮秋之际大雁南飞,那少年挥长棍、展拳脚、练习着腰马合一。
那胖子靠在窗边饮着酒,唱着山歌、打着哈欠。
凛冽寒冬万籁俱寂,那少年打赤膊、苦冥思、辨认着医药蛊毒。
那胖子躺在床上睡着觉,打着呼噜、咧着嘴角笑着。
这个两人有趣的是每一日都会变换一张不同的面孔才会相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两人不停地变换着面孔竟然没有一日是重样的。
云潇在院内的一间小屋子里安静地陪着无双。白日里无双在院内练武,她在屋内给师徒俩做着吃什。黑夜里无双在床榻上杀猪一般哀嚎,她便守在一旁悉心照料给无双按揉着练功时受的伤。
三年光阴转瞬即逝……
在无双闭关学艺这三年里,天下时事也发生了诸多变化。
曾经是敌如今未尝不可是友,曾经是友现如今也并非不可为敌。
天下六国,烽火三载,无数阴谋诡计、明争暗夺。
三载之中,六国之,内背信弃义、化敌为友的好戏一出出一幕幕的接连上演。王权贵族们在这三年里你方唱罢我登台,可谓是唱得一手好戏,青衣花旦诡诈老生的角色被他们演绎得淋漓尽致。
三年过后原本的六分天下,现如今变成了三足鼎立。
新魏、旧魏、东魏三国征战三年,死伤无数。三只大鱼将另三只小鱼吃得一干二净没留下一根骨头。
大鱼们吃饱了喝足了决定休养生息,于是三国之间立下约定,止兵休战、和平共处。
转而再看太仪,掌管了少阳派已有三年之久,新魏阔帝给了他不少扶持。不论是人马还是权力亦或者是钱财。
反正他太仪一开口阔帝便毫不犹豫便会答应,少阳派在太仪的掌管下也比樊天机的时代更为昌盛。
当然新魏阔帝也不是个傻子,更不是个冤大头,他给予的扶持也不是毫无缘由。太仪在阔帝的指使下借着为樊天机报仇的幌子,在这三年里四处残害武林人士,凡是他国有迹象为当朝皇帝做事的武林同道皆先后都遭到过少阳派的毒手。
三年来少阳派背上人命越积越多,武林各门派对少阳派的仇怨也是越来越深。
江湖各大门派早已摩拳擦掌欲要讨伐,无奈少阳派得太仪背靠新魏阔帝这颗大树,仅靠单独的一个江湖门派之力断不能与之抗衡。
于是江湖中凡是能叫得上名号的,与少阳派有过恩怨的纷纷提议,次年七月十六在大漠边缘之处月牙洲头,举办天下群雄宴。誓要选出武林盟主号令群雄,带头剿灭少阳派这一武林毒瘤……
胖子长老府邸。
这一日无双一早便在院内打坐冥想,云潇也在屋内如往常般的忙活着。
“胖师傅!吃饭了,无双!吃饭了。”云潇推开门向院里招呼道。
无双听到云潇招呼他,慢慢睁开双眼,起身向屋里的樊天器也招呼了一声;“师傅,晌午了!该吃东西啦!”
无双咂着嘴向屋内走去,咧着嘴笑着问云潇。“今日做的什么好东西给我补身子呀?”
云潇轻轻地推开了无双伸向锅盖的手道;“无双哥哥当心烫着你,你还是先去请胖师傅吧。别没了礼数。”
“好好好,我去请,我这就去请!”无双缩回了手,转身向樊天器的屋内走去。
“老色鬼,你昨儿个是不是又去逛官楼啦!”
“不是我说你,你就少折腾吧你,回回逛完官楼都要睡一整天。”
迟早把你的老胳膊老腿儿都整散架了。
“别睡了,起来吃饭了。”
无双一路走一路碎碎念,见屋里没回音便以为这个色老头昨夜又去逛官楼了,搞得筋疲力竭在屋内呼呼大睡呢。可当无双推开房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床榻上的被子也毫无翻动过的迹象。无双心想这老色鬼今日当真过分了,竟夜不归宿了!通常卯时就回来了,今日到了晌午还不见人影。
无双嘴下一点不饶人的骂道;“这个老色鬼难道今日当真在那官楼里散了架儿了?”
正当无双嘴里嘟囔着骂着樊天器的时候,他看见被子里夹了一封信。无双皱了皱眉头抽出信来念叨。
无双我徒;
为师走了,不是去逛官楼了!
三年时光不快也不慢,为师纵然已经没什么可教你得了。
原谅为师的不辞而别,勿要寻找为师,为师要浪迹天涯,去逛遍天下官楼去啦。勿要寻我,勿要扰我!!!
你欠我的银两且就不必还了,另外再送你一把兵刃日后行走江湖好用,不用谢我了。
再一说云潇是个好姑娘你莫要负了她,倘若你要负了她,那你就连本带息将欠我的钱银,还有我教你的功夫,统统归还与我!
另外你有仇便去寻仇,要寻人便去寻人,万事定加小心。只不过少阳派今日便与你再无瓜葛,掌门师兄的仇也不许去报,以后不论少阳派有任何的事情你都不许去管,你也不再是少阳派弟子,门派再与你无关。莫问!切记!
江湖道险,望自珍重。”
无双哭笑不得的看完了樊天器留给他的这封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骂道;“这个老色鬼!”但他转念一想,为何不许他去为樊天机寻仇?为何不让他与少阳派再有瓜葛?万般疑惑涌上心头。是那胖子师傅关心我,不想让我搅入这复杂的江湖世事?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放下手里的信,从被子里摸出了樊天器留给他的一柄长剑。
此时云潇见无双和樊天器久久没有出来吃饭,便推门进屋去寻。云潇没看到樊天器只看到无双手里拿着一把剑在仔细地端详。云潇扯了扯无双的衣袖问道;“胖师傅人呢?”
无双将信递给了一旁的云潇,自己慢慢拨开了剑。只见这柄长剑又细又长与通常的兵刃截然不同,简简单单直来直去。没有一丁点的装饰,纯白色的剑鞘和剑柄。只有剑柄的末端有一个圆环,但那圆环上也是空空地没有缠绕剑穗。这柄长剑显得十分古怪又看起来极为普通,就像是一块精心打造的长铁条。
无双手持长剑来到了院中,顺手随便一挥。只见院里栽种的那一株海棠的枝丫,微风吹过后,整整齐齐的掉落在地。枝丫上的切口没有一丝毛刺异常的平滑。
无双用手轻轻拂过剑锋,缓缓将长剑收入剑鞘,轻轻地对着远方说了一句;“徒儿,多谢师傅了!”
云潇念完了信出了屋子,走到了无双身旁默默地站着。
无双侧了侧脸,微微一笑。
“云潇,是时候了!”
“咱们……现在该寻人寻人,该报仇便报仇!”
新魏,少阳派三四里外的一座没有名字的野山上,一团冲天火光在夜里夺目非常,荒郊野岭无人问津大火直至天明才逐渐熄灭,山腰上原本有座小院如今已成破瓦残砖,院内几具不成人形的尸体横陈院。不远处一颗大树上,一个遮着面的胖子自大火燃起后便一直坐在树干上静静地瞧着,直到大火将熄少阳派弟子纷纷赶来,他才笑了笑消失在山林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