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律又问道:“敢问姥姥自从丈夫离开人世后,是一个人独居呢还是和儿女一起同居呢?是否还有其他家人呢?如果有孩子,有几位令郎?几位令嫒呢?”
“老身有儿有女,一个儿子,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名叫张大洲,在前面摆渡为生。请问客人尊姓大名呢?”张氏说道。
“在下姓盛名忠,叫盛忠,就叫我小盛吧。我是广东省海康人。”唐律说道。
“哦,原来是大省的人,挨着我们这里,是个大地方,也是邻居啊,真是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真的很辛苦啊!还好,你现在到了我们这里,有一间小房屋正好空着,那就屈尊到老身家暂且居住一宿,稍等片刻,就有茶饭供应,想必已经饿坏了。”张氏说道。
唐律再三再四地道谢,作揖参拜,十分殷勤。
然后,唐律跟着张氏进入小房间里面,只见前面是一间小小的茅屋,不成体统,但是功能齐全,这里正面铺上一张土炕,两边都摆了竹子制作的椅子,墙壁上有架子,架子上摆放的不是书籍,是一些刀枪器械等物,看起来令人生畏。
那些兵器都是寒光闪闪令人心惊胆战的。不知道这样的贫寒之家准备那么多的兵器干什么?
“说不定,这些兵器就是用来做坏事的凶器了。”唐律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没有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张氏就拿来了一碗饭,四个菜出来了,全是荤菜,从外面看住的是茅草屋,但是吃的用的却不错,这些荤菜全是山珍海味,不是普通人家能吃得起的。
“多谢姥姥悉心照顾,在下感激涕零,不知道怎样报答?”唐律带着哭腔说道。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举手之劳,出门在外,总有难处,不是那么方便,只是担心客人吃不惯。不必客气!”张氏说道。
唐律就将饭菜简单粗略吃了一些,就停下了。
“你既然两天都没吃饭,没有吃到水米,现在怎么只吃一点点呢?难道是嫌弃老身手艺不佳,做出来的饭菜不好吃吗?”张氏问道。
“不,不,不,非常好吃,只是在下听古人说过一句名言,就是说,饥食过饱,必殒命。在下已经足足饿了两天两夜,如果突然吃得过饱,一定增加肚子的负担,肚子受不了,就会影响身体健康。所以,在下就忍住了,尽量少吃一点,其实,在下还没吃饱,为了多活两年,就不再暴饮暴食。”唐律说道。
“呵呵呵,你这句话说的有理,老身还真的见过因为太渴,喝水过饱,结果撑死的呢。客观说得没错,越是饥饿越要少吃,不能搞反了。”张氏笑道。
吃完之后,张氏就慢慢收拾碗筷,将桌子收拾擦拭干净,看看天色已经晚了,屋内黑漆漆的,就掌灯,放在桌子上,对唐律说道:“客官,你先在这里安歇安歇,等到明天早晨用了早膳之后,再去赶路吧!”
“岂敢岂敢,今天就已经打扰夫人,深感不安,姥姥对我就像对自己的家人一样亲切,十分感激,哪里再打扰姥姥明天早晨去准备早膳,实在不敢当,不敢当。”唐律说道。
“不必客气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谁没遇到过难处?这点小忙不算什么,不值得一提。”张氏说道。
张氏说着,就离开了小屋,出门后,把门关上,从外面将门反扣了。
唐律见她出去了,就坐在灯下,想了想。
张氏为人还行,比较通情达理,还讲人性,近人情,但是,如此慈母,却培养出来一个违法犯罪的儿子来,害的她担惊受怕,让她的名声受损,真的非常可惜了。
将来破案之后,要区别对待,对于张氏,要格外宽恕,因为张氏并非张大洲的同伙,也许,张大洲在外做什么,张氏是一点信息都不知道的。如果不知情,就不存在共同犯罪之说了。
张氏有良心,不忍心看到有人饿死在外,就这样大发善心,负责供应茶饭还提供住宿的地方,免得受到野兽的滋扰。这一粥一饭一茶一屋之恩,应当知恩图报。
但是,如今坐在这里,手里并无公差衙役捕快,干着急也没用。对着这个张氏,却是一点用都没有,不该来的,张氏没有犯罪,犯罪的人不在家。干坐在这里春纯粹是浪费时间了。
他想了又想,觉得烦恼,也没睡着,心里有事,而且是睡在老虎的巢穴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在虎穴之中,还能安睡,那是心灰意冷的人,心想必定会死,干脆就让老虎吃了才好,可是,唐律不是这样的,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是要入虎穴,一探究竟的。
横竖是睡不着,唐律就到处看看,突然发现在案几的边上,放着一扎信函。唐律随便拿出一封来看,只见信封上写着“张大洲老兄手批”等几个字。
唐律心想,这是谁写给张大洲的信呢?
他顺手就抽出信封套里的书笺来看,只见上面写着:
上一回,接到尊谕云云。
但是,这宗案子,根据失主王二小自称,他在夜里坐船过渡,身上带着纹银有九百两,到了对岸时辰已经是三更。正在走路的时候,突然来了一群人,大概有十几个人,将王二小的纹银抢光了。
一点没剩下,月光之下,王二小只认得足下面貌。王二小的供词,十二分确实充分,看似非常扎实,无懈可击,看样子,王二小要追究到底,一定要拿回银子的。
弟认为,王二小明知道晚上出门不安全,为什么还要带那么多的银两?以至于被贼盯上呢?这不是自找的吗?弟的意思,就是劝他,不要再追究了,目的是避重就轻,让兄躲过此劫。但是,王二小执意不从,必须要追究兄抢劫之罪。弟实在无奈,没办法只有先虚张声势,去追捕抢劫之匪徒。但是,这个案子有办案的期限限制,如果三个月仍然不能破案,无法追捕到嫌犯,王二小一定会上告,像这样,怎么办才好呢?弟的愚见是,麻烦兄跟踪王二小,查到他的行动诡计,趁机将他杀掉,将其灭口,他就不会说话了。要不然,此案重大,必须要在法定期限内结案,如果不能结案,上司追究下来,弟也脱不了干系,如果弟出事,对兄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写这封信给兄知悉,请拿主意,采取措施,以避免事情恶化,以至于不可收拾,住啊们写信给兄,请兄一阅,不胜幸甚,专信送达,并请近安。呈张大洲兄台鉴。姚志冠手书。
唐律一看,心里腾地产生怒火,想那姚志冠是衡阳知府,怎么私通贼寇?这样的劣迹斑斑的官员,真是罄竹难书!
于是,他就将书信藏在袖子里,作为以后追究他罪责的证据。
过了一会儿,唐律还想看看其他的书信,突然听到外面外面有叩门的声音,“咚咚咚”像是敲鼓一般,唐律偷听,只听得里屋的张氏在答应,然后出来开了门。
又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什么时辰了?咋这么早就关门了?”
“你这是又到哪里喝酒了?醉成了这个样子!今晚上,你是不是又去做坏事了?”张氏问道。
“你莫管!哪有这么多的废话!快扶我进去睡觉。”男的说。
“你先在草堂上坐着等一会儿,等我说件事给你听听。”张氏说道。
“先上床睡了再说吧。现在困得很。”男的说道,“都醉得昏昏沉沉,肚子里也难受得很,都要呕吐了,快带我进屋睡觉吧。”
“里面有一位迷路的客人,在床上睡着了。不要惊动他。你就这里睡吧。人家是客人。明天一早就要赶路走的。”张氏说道。
张大洲一听他母亲这一席话,吓了一大跳,他惊呼道:“我的房内有很多要紧的东西,非常重要,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你怎么这么放心大意?让客人在我的房内住着?你这是干的啥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步一摇,一步三晃,跌跌撞撞,走到房门口。
这个时候,唐律大吃一惊,听这男人的口气,分明就是那个阎王渡的混世魔王张大洲无疑,听到他的脚步慢慢靠近,就要进来了,这个时候,进退维谷,前进还是后退,都很艰难。
正在迟疑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那门竟然被张大洲靠倒了了,张大洲的力气之大,并不是虚的,今天是眼见为实,加上他还是在酒醉状态,如果正常或者清醒的时候,说不定这房子都保不住。
张大洲靠倒了门,他就在门上趴着,连人带门一起横在地上。
那张氏就拿着等进来照着看,张大洲已经爬了起来,借着灯光一看唐律,不见倒还罢了,一见,就像是斗鸡,立马羽毛都竖起来,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不分青红皂白就一把抓住唐律的前胸,大声骂道:“你是什么人?说!竟敢到老虎窝里来了?你好大担子!敢来窥探我的消息?”
“好汉,好汉,请快放手,放手吧,我说给你听。”唐律说道。
张大洲看看唐律,手一松,唐律的脚就落在实处了,没想到那张大洲顺手一推,唐律站立不稳,就跌倒在地上。
“别怕,别怕,客官,他是喝多了!醉酒了!不要见怪啊,不要见怪!”张氏连忙说道。
唐律还没开始回答,那张大洲大声吼道:“快说,快点,要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老子这拳头可不是吃素了,一拳就能打得你认不得太阳月亮!快说,别叫我动手,到时候你哭都没声。”
“好,好,好,请息怒,请息怒,我来说,来说。”唐律说道。
唐律吓得瑟瑟发抖,还从未见过这个气壮如虎力大如牛的人,说话就像打雷一般。唐律说道:“我只是一个过路的,饿了两天,没吃水米,身乏无力,实在走不动路了,承蒙遇到姥姥的关心,让我进屋,赏口饭吃,还供了茶水住宿等等,我感激不尽。谁知道刚躺下刚要睡着,就听到了好汉回来,我有些失礼了,请多多原谅,不要怪罪,不要怪罪。”
“你迷了路?鬼才信!你咋不走大路,大路不迷路,你偏偏走小路,专门向我家这条断路走来?你这不是分明要来窥探我的虚实吗?你想打探我家消息,故意来找我的家人是不是?好啊,好!你还不知道老子的厉害吧?那就让你尝一尝。真是应了那句话,叫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那是你自个儿来送死的,那就怪不得老子了!你到底是什么人?说,不说的话,或者隐瞒的话,就吃老子一刀!”张大洲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嗖——”一声,从身上取出一把利刃快刀,寒光闪闪,人见人怕。
他拿出尖刀,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啷一声脆响,厉声喝道:“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好汉饶命!在下真的是迷路的,如果认得路径,早就离开这里了,绝对不会走到这条断路里来的。”唐律说道。
张氏也在旁边帮唐律分辨解释,祈求儿子饶恕唐律一命,不要再为难唐律!
张大洲哪里肯听?!还在那里絮絮叨叨、不依不饶、吼来吼去的。
张氏看劝不动张大洲,只有作罢,就到屋里去了。
张大洲就将房门反扣,说道:“行,老子这会儿没精神跟你闹。明天早晨再来找你算账!”
张大洲说完,就将一张厚重的粗笨大椅子拖过来,顶住了房门,然后躺在那里,不一会儿,骂骂咧咧地竟然睡着了。
再说唐律看见那寒光闪闪的尖刀在地上,又见门已经反扣了,那张大洲正呼呼大睡,鼾声如雷,震天响,墙皮都簌簌往下掉落,不偏不倚,正在房门处,如同门神一般杵在那里。
唐律心想,完了,出不去了,逃不脱了。
于是,对着寒光利刃说道:“悔不该不按照下下签的指示来办,也悔不该不听唐元的劝告,想不到我唐律今天到了这个田地,想要回头是不可能的了。”
他说着说着竟然扑簌簌地掉下泪来,心如刀绞,暗自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