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律看完了状子,火冒三丈高,真是欺人太甚!
他恨恨地骂道:“哪有这样的事!真是!这宋繁峙真是贼痞子一个!繁峙贼寇欺人太甚!辱及斯文!又加上坑害,诬告陷害!这还了得!”
骂完了,就在状子后面批道:
“收阅获悉状词,真乃令人发指。等候参奏陛下提宋繁峙来京质讯,如果属实,立即按拟,依法严惩,你可以静候消息。该府充官同逃,因为事出有因,属于被迫而为,本无过犯,尚属可嘉,令前往吏部衙门具呈,听候奏办即可。稍安勿躁。”
唐律将批语悬在衙门前面。
然后,唐律连夜起草奏本,将宋繁峙的所犯事以及犯的条款,以及该知府大人敢于仗义释放董祥虎,同逃进京,吃尽苦头,东躲西藏等实情,都一一告知陛下,都清清楚楚地列在奏本上面。
次日一早,唐律入朝,第一件事,是要俯伏在金阶前奏报言道:“臣唐律有本章启奏陛下。”
“爱卿有何奏?”靖嘉帝问道。
唐律就将董祥虎怎样怎样被玷污,怎样怎样被构陷罪名,知府大人怎样怎样弃官挂印同逃,都一一告知靖嘉帝。奏报完毕,就将奏本呈上龙案,给了靖嘉帝御览。
天子看了奏本,笑道:“呵呵,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奇怪之事!如今,知府大人在哪里?”
“现在在内城某寓所,和董祥虎一起。”唐律回答道。
“可立即宣来见朕。”靖嘉帝说道。
唐律领旨后立即退出金銮殿,派人来跟着董祥虎来到寓所,宣召知府大人上殿。
等到知府上了金銮殿,天子就问道:“董祥虎的案子,你知道内情吗?知道的,就全部说出来。”
知府就将董祥虎为什么受聘被骗被侮辱被玷污,全都一一仔细地奏了一遍。
“嗯,你尚有仁心,品德不错,知道天地良心还有孔圣人的心,朕敕令吏部注名入册,仍然给你府道使用。”靖嘉帝说道。
那位知府大人叩谢恩典,从金銮殿退出。
“爱卿意下如何?”靖嘉帝问道。
“陛下,王子反复与庶民同罪,今天,宋繁峙身为朝廷大员,圣上委派,对其信任,他却不珍惜,辜负圣上的意思,他到了任上竟然干出禽兽不如的勾当,而且有构陷罪名,陷害生员,罪行重大,情节恶劣,应当依法严惩,伏乞陛下立即将其提到京师,交臣严审按拟,那么,国家除此奸臣,而天下幸甚了。”唐律说道。
“好,就依爱卿所奏就是。”靖嘉帝说道。
然后,就下了一道圣旨,大意是说:
“据户部尚书唐律所奏,宋繁峙在任期间,侮辱玷污秀士董祥虎,并且对其构陷诬告陷害,致使该知府某某不忍陷害,仗义释放董祥虎,同逃来京师控告宋繁峙,真是难能可贵!令人诧异!着廷尉官立即差遣快马,前往该湖广省锁拿劣员宋繁峙来京,交给户部尚书,会同三法司审拟具奏。钦此!”
这圣旨一下,廷尉官立即差遣快马铁骑,前往锁拿宋繁峙去了,暂且不提。
再说那宋繁峙的父亲,奸相宋岩一听到这件事,大惊失色,如果儿子有个闪失,这一生就算失败了,哪怕自己位极人臣,又能如何?还不如平头老百姓,至少可以父子团圆,常常在一起。
他觉得儿子的事就是天大的事,赶紧就来请郑驹章和华文昭到丞相府议事。
“这宗案子偏偏交到户部尚书那里去审了,如果是别人,还可以说个情分,看看人情,看看太师的面子,多少都还有点效果。明知道这唐律向来和我们不对脸的,这可如何是好?”华文昭说道。
“我看,这件事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郑驹章说道。
“谁?”宋岩问道。
“就是春旺。这件事除非去求春旺,除了他,没有谁能救。他有办法。因为他和令郎关系很好,如果去求他,他必然肯在皇上面前保奏的,这样令郎就有救了。”郑驹章说道。
“足下所说的很好,很实用,就烦请足下去代劳说说,求求情,情有后感,如果成功,一定重赏。”宋岩说道。
郑驹章应诺下来,立即告辞,一路来到东厂。
这个时候,春旺的权势鼎盛,权威日甚,兼理西厂的事务。
六部之权,多归掌管。
他的府邸,门庭若市,热闹非常,所有六部人员每天清晨都必要来参拜,竟然显得拥挤不堪了。
郑驹章在门房等了好半天,才显得有些清静了。
加上春旺这个时候要用点点心,他又等了有一个时辰,这才轮到叫他进去。
郑驹章跟随着小太监,来到了内堂。
但看到春旺正坐在那里,不算很正式的坐姿,倒是随意而为,非常散漫的那种,比较休闲的,看来刚才忙完了公务,现在是上午茶点的时候了。
刚用完上午茶点,他在那里剔牙,拿着牙签,一边剔牙,一边看着进来一人。
那人就是郑驹章,他见了春旺,立马跪下磕头,说道:“春公公!”
那春旺像是没听见,只是不理,像是故意的。
郑驹章不敢再喊,只有跪下等信。
大概有一个时辰,那郑驹章已经跪的麻木,几乎晕倒,但是丝毫不敢动弹。
“下面跪着的是什么人?”春旺问道。
左右侍立的小太监答道:“礼部尚书郑驹章,早到了,跪了有一个时辰了。”
“啊,早参已经过了时间了,这个时候来这里干嘛?”春旺问道。
“卑职奉太师之命,来请公公到丞相府去一趟谈谈话。”郑驹章说道。
“既然是太师的邀请,那你起来说话。”春旺说道。
郑驹章道谢站了起来,在一旁侍立。
“太师怎么样?是否还好?”春旺问道。
“太师安康无恙,借着卑职来请公公安好。”郑驹章说道。
“这几日还吃的一斤多烧酒,太师请咱家去干什么呢?”春旺问道。
“太师有话,需要当面给公公说说,希望公公给个面子,前往当面说。”郑驹章说道。
“你也不知道吗?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说。”春旺说道。
“卑职略知一二,不知全部,还是请公公去丞相府问问详细情况。”郑驹章说道。
“你先将你知道的一二说来听听,也让咱家有个思想准备。”春旺说道。
“是这样的,卑职知道是这个,就是说太师令郎出任湖广巡按大臣,现在有湖广省郴州秀才名叫董祥虎的,和当地知府大人,前来京城状告宋衙内,说少爷侮辱斯文等等,皇上很生气,就发交户部尚书唐律慧通三法司来审讯此案。现在已经差遣廷尉官去锁拿少爷到京审讯。太师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为想起来公公与少爷一向交好,曾有八拜之交,所以就在情急之下,派遣卑职来到公公这里,请公公过去到丞相府商议详情。”郑驹章说道。
“这是咋回事?从哪里说起的呢?”春旺问道。
“就是那个董祥虎来京城告状的,据说是他闹腾的。”郑驹章说道。
“难道说他告了御状不成?”春旺问道。
“不是告御状,就是在户部尚书唐律那里告的。”郑驹章说道。
“此事一定是唐律在皇上跟前说的!除了他没别人。”春旺说道。
“正是,正是。公公所言极是!就是唐律说的。他还请旨,发在他那里审问。这才是冤家路窄呢!公公可想而知,如果将少爷发到他那里审讯,能有什么好呢?”郑驹章说道。
“暂且由他吧!咱家知道了。暂不去相府了,等到明天清早上朝了再说个清楚就行了。你也不必担心。”春旺说道。
“只要公公稍微说说,在皇上面前求一下情,估计少爷就不会死,公公的能力,卑职最清楚不过了。”郑驹章说道。
“放心吧,你先回去见太师,就说,我既然和他的令郎交好,彼此就相互照应,他令郎的事,就是咱家的事,他有难,咱家岂能不帮?你让他不必忧虑。安静听信就行。”春旺说道。
郑驹章听了春旺这么一说,也就无话可说,只有磕头致谢的份儿,然后退出,回到了相府,暂且不表。
再说等郑驹章走了之后,春旺想了又想,知道宋繁峙不成器,可是成器的不好玩,如果不给他办这事,又有点过意不去,如果说要办这事,恐怕宋繁峙不能幸免了。这还是一个危险的决定。
次日一早,春旺入朝侍候皇上,侍立在皇上的一旁。
文武臣工山呼万岁,有事启奏,没事退朝,解决问题后,靖嘉帝退入内宫,春旺跟着,在靖嘉帝旁边侍候。
靖嘉帝问道:“你咋不退潮?在这里做什么?”
“奴才有个下情相请,让圣上听听,打扰圣上,于心不安。伏乞皇上容许奴才说话。”春旺跪倒在地,磕头启奏道。
“你且平身,有什么事,只管说来听听。”春旺就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宋家父子对国家朝廷有功劳,现如今被狂生所告,陷入泥沼,致使被户部尚书加以诬奏罪,天威震怒,立刻差遣廷尉铁骑去捉拿宋繁峙回京审讯,追究罪责。但是董祥虎不过是一介狂生,贪婪他人的贿赂,未免就含血喷人,想要将宋繁峙拉扯到浑水当中来。奴才还是恳请陛下详细察问,免得误入歧途。”春旺说道。
“董祥虎所说的话,当然不能全部相信,但是现在知府大人释放罪犯,并逃官挂印,经过朕当面询问过此事,确凿无疑,明明不爽,怎么能为他包庇遮掩罪过呢?”靖嘉帝问道。
“某知府不见得没有听从有人背后指使,谁知道呢?说不定某知府也是被买通要陷害忠良好人呢。所以,陛下不可大意,要仔细核查,免得上当,偏听偏信,容易作出错误的决定。”春旺说道。
“宋繁峙所犯的事,当然有这回事。但是,朕念及他们父子所建立的功勋,没有忍心继续深入追究,每次都要为他们包庇护短,但是有没有办法来处理这件事,你有什么办法?”靖嘉帝问道。
“陛下既然网开一面,那么,奴才自然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春旺说道。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给朕听听。”靖嘉帝问道。
“陛下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说话算话,如果陛下想要让谁死,谁就必须死,相让谁活,谁就必然会活,生杀予夺大权,都属于陛下的。如果陛下宽恕一个臣子,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行。如今,董祥虎既然已经前来告状了,也经过了陛下批准了唐律的奏章,如果不管不问,那么朝廷之上的文武臣工必然会私下议论,董祥虎也可能会心中不服,必然会说一些抱怨的话。为了顾及各个方面的利害关系,还是由陛下广施仁泽,仰望上天有好生之德。”春旺说道。
“好生之德的意思,就是不杀宋繁峙对不对?”靖嘉帝问道。
“是的,陛下不妨将宋繁峙罚俸三年,革除职务,但是还是留任,这样处理,还是罚当其罪,不太离谱。何况《春秋》有云:罪不加尊。如今,宋繁峙身为封疆大吏,也算是尊贵之人,符合春秋的说法。陛下就依照《春秋》之义,对其处罚,恩威并举,又惩罚了宋繁峙,也让他感受皇上的恩泽,对其有恩,他必然会感恩戴德,那么,所有臣工百姓都会说天子有德,通情达理。”春旺说道。
天子听了,觉得很有道理,高兴得很!说道:“你就是一个太监,还知道《春秋》大义,不错,朕就依你所奏的,即差兵部快马去追回圣旨。”
皇上恩准春旺的奏请之后,就派人追回圣旨。
同时,也让吏部和兵部两部知会,将宋繁峙罚俸三年,革职留任。
对于董祥虎,赏赐为举人,就留在京城准备参加会试,借着这种方式,来安抚他的心,偿还他所受的玷污之辱。
圣旨既然已经下了,各方也就无话可说,遵照执行即可。
但是,这件事让唐律十分不满,他非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