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七天,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完,唐律就要与众人告辞返乡。
有人说:“兄台,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进京参加会试了。现在你又要还乡,路途遥远,不是耽误不少时间和路程吗?不如打发家人回去报喜就是,省下的时间可以继续攻读,为将来进京会试做好充分的准备,也就是一举成功,趁热打铁,不然就有损失了。”
唐律说道:“非也,自古都说,富贵不还乡,如衣绣夜行。就是说,苟富贵不相忘,我有幸得中,这是祖宗荫庇,也是皇恩浩荡,老天爷照顾,取得了成绩,虽说不是多么好的成绩,也算正常发挥,得到相适应的成绩,就算心安理得,既然得中,就必须要及时回乡,拜祭祖宗,扫墓以表示孝心。再说,我的妻子在家翘首以望,早也盼晚也盼,让我早日回家,不管得中还是不得中,都要及时返乡。这样做才对得起你我的妻子。这些往返盘缠,费用开支,也就不算什么了,尽孝比什么都重要,我愿意及时回家扫墓,表示孝心,现在我的妻子倚门盼望,正想看到夫贵妻荣的那一天,现在这一天来到了,正要回去亲自报喜才好!如果不回去,而是在外积极备考,准备下一场考试,恐怕还是不忍心啊。”
听到他说这话的,都十分佩服,觉得唐律是有血有肉之人,不是一般的读书人,读书人不仅要懂得知识,还要懂得人情世故,清楚人心才好。
唐律真是读书人的典范。
于是,唐律辞别老友故旧,和同年道别,然后启程回家,一路上好不欢喜,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高兴之处在于总算可以面见岳母,不至于羞愧,也可以见见老舅,岳母和老舅都是自己的命中贵人,有了他们的帮助,算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经过几天的路程,唐律就来到了赵家庄,去拜见岳母,又担心家中妻子翘首盼归,为了让妻子放下心来,就嘱咐一人先回去报喜。
唐律留下了唐元在身旁,让唐羊跟着其他落第的同年一起回去报喜。
唐律和唐元一起来到了唐律的岳母家。
赵夫人看到女婿来访,就猜出几分来意,一定是好事,如果不是好事,估计就溜走了,怕丢人现眼。
“中了吗?”赵夫人见面第一句话就问道。
“中了。第二十五名,还要参加会试。”
“太好了!”赵夫人说道,她听说女婿高中,喜得手脚没处放,太激动了,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闲话没说,就命令家人准备酒宴款待女婿。
“还有大舅那里要去走走,不知道他方便不方便。”唐律说道。
赵夫人一听唐律要去拜访拜访赵月凡,叹了一口气,说道:“赵月凡上前一个月仙逝了,至今还停丧在家,尚未发丧出殡。”
唐律一听,吓了一跳,不觉放声大哭道:“大舅啊!太可惜了!真的让人心痛啊!”
他连酒也不吃了,就直接向赵府而来,到了赵府,看见灵柩停在灵堂中,他三步并作两步,然后跪行到灵前,哭倒在地,不省人事。
原来赵月凡没有子嗣,只有侄儿赵日光承继子嗣家业。
想到他的种种好处,唐律哭晕过去,被赵日光叫醒,不停地劝,唐律哭了又哭,觉得这样的好人为什么不能长寿?
赵日光对他劝了又劝,方才停止哭泣,抽噎着说道:“回忆起在赶考前的一天,曾经和公对话,公曾说会死,我还不信,以为开玩笑,我还劝慰公不要悲观,善人必有长寿之命,不料想今日果然仙逝,看来,西方极乐世界欢迎公前往,好人都去那里,继续享福。但是,又想起公所说的话,真是一语成真。时光荏苒,没想到一瞬间就分隔两地,今日特来拜访,没想到大舅竟然不愿意见到愚弟了!痛哉痛哉!惜哉惜哉!”
说罢又哭,然后想了想,取出纸笔,亲自题诗一首表示哀悼。
赵兄善良数第一,
扶贫济困走在前。
曾经高中探花命,
也曾巡抚把案判。
淡泊名利勇直退,
立身扬名在乡间。
人人都说赵公好,
留下青史广流传。
赵日光一看,然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悲惨之状,所看到的人都无不动容。
过了一会儿,赵夫人来请姑爷回去吃酒,请堂叔来作陪,唐律一直想着赵月凡的种种好处,感到人生短暂,唏嘘不已,虽有岳母和堂叔规劝,也无济于事,他心里心心念念着赵月凡,因此饮酒不能尽欢,就草草收场。
第二天,唐律就要回枣阳。
赵夫人说道:“贤婿路上车马劳顿,风尘仆仆,十分辛苦,昨天又遇到伤心事,哀伤过度,伤了神经,不如暂时休息两天,等恢复了精神体力之后再走不迟。老身还有话要说给你听,不知道贤婿是否答应?”
“没问题,如果岳母大人有话说,小婿再停留几日就是了。愿意听岳母大人的指教。还望岳母大人不吝赐教。”唐律说道。
赵夫人说道:“现在,贤婿高中,得了乡魁,等到春天一到,贤婿就要去进京赶考。但是,这一次去了,就经年累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小女在婆家,公婆都已经不在人世,小女也无法在公婆面前尽孝,反倒一人在老家,让老身担心,生怕出什么问题。她无人照应,如果贤婿在,还好说,老身不必担心,但是,贤婿不在,老身就要担心,与其总是空空牵挂担心,不如接了小女回来住在娘家,和老身相伴,也可以相互有个照应,等到贤婿高中之后,再做商议。”
唐律点了点头。
赵夫人又说道:“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个就是贤婿放心去备考参加考试,没有后顾之忧,免得心里牵挂着小女,第二个好处就是小女也有老身帮助照顾,小女也能照顾老身,都是很方便的,不知道贤婿对这个建议采纳不采纳。”
唐律心想,要是自己去考试,家里的确没有人管理的人,妻子在家独自一人,也的确有些不放心,赵夫人说这样的话,可能就是两个心愿,一是照顾妻子,为我分忧,而是照顾我,也是为我去除后顾之忧。这是心疼我爱护我的意思,有什么不可以答应的呢?
于是就拜谢说道:“小婿总是受到岳母大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帮助,和提拔,让小徐十分感动。今天侥幸夺得乡魁,都是拜岳母大人所赐,现如今又屡屡叨扰岳母大人,一般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赵月牙嫁给我为妻,我不能照顾,反而连累岳母大人,小婿于心何忍?良心何安?”
赵夫人说道:“自己家的孩子,你是贤婿,小女是老身独一的女儿,你就是老身的半个儿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唐律又说了一些客套话,再三称谢,然后就安心住了两天,慢慢恢复了一些精气神,然后辞别岳母,奔着老家枣阳而去。
没过两天,就到了枣阳家门。
赵月牙听说丈夫回来,喜不可言,早就听到了唐羊的报喜,这几天都激动的不行,寝食不安起来。
看到丈夫回来,立马上前迎接。
接到中堂,然后向丈夫恭贺高中乡魁,然后赵月牙对着唐律拜了四拜,作为回礼,唐律也向赵月牙拜了两拜,说道:“我对不起夫人,要不是夫人鼎力相助,我就没时间读书,也就没有高中乡魁这一天。”
赵月牙说道:“夫君不要客气,怎么说呢?妾本来就是家庭妇女,操持家务,是妾的本分,应该做的,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夫君,哦,老爷,现在要改口了,老爷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折煞妾身了。再说,谁家的妻子不做家务事?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唐元也上来参见了夫人。
唐律就将二人的故事,一一对夫人说了,赵月牙说道:“不错,改邪归正,还是好人!怕就怕执迷不悟,一辈子都作坏人的人,这样的人将来一定没有好结果。你们二人都是好样的。值得肯定和表扬。”
唐元和唐羊二人分别谢了。
然后,开始忙活起来,有亲朋好友听到喜讯,都来祝贺,毕竟是自己的亲友高中,也即是夺得乡魁,就是官家的人,是有好的身份了。就是所谓体制内的人呢,有吃有穿,不用害怕刮风下雨,都会按时发工资,还有各样的福利待遇。
这样的亲友当了官,就要照顾照顾,也能得到不少好处,有一些好多年都没走动的亲戚纷纷来祝贺,也想认认门,将来好登门致谢。当然,登门致谢的同时也需要得到一些关照的。
回来过了三四天,才慢慢有了自己的时间,他才稍微有点空闲,得到一些清静。
于是,他就跟妻子赵月牙说了岳母大人的意思,那赵月牙一口答应,没有迟疑。
于是,夫妻二人将家中各样大小事务都交给邻居来管理看守和照顾。
然后,唐律夫妻就到了赵府。
赵温氏看到了女儿,自然欢喜异常,像是隔了上十年一样。
更有意思的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竟然都改口称她为“奶奶!”这个很搞笑,事实上是奶奶,但是,被同伴来称呼就有意思。
证明人事在变,称呼在变,角色在变,年龄也在变。
过了两天,到了启程进京的日子,赵夫人准备了一百两纹银,以此资助唐律进京赶考,然后也催促他们快启程。
唐律带着唐元和唐羊,收拾了行李,然后一路朝着省城而来,他一路走,一路对赵夫人感谢不尽。
到了省城,已经是冬月时候。
唐律急忙忙到了省城藩司处,准备领取进京用路费补贴和咨文。
谁知道藩司衙门自古以来就有陋规积习,自成一体,就是雁过拔毛,凡是新旧科举考生要领取进京参加会试的路费的,必要先在办事人员那里使一些
银子,只有使一些银子,才能快点得到路费补贴。
如果不遵从这条陋规的,他们办事人员就故意拖延耽搁。
唐律最看不惯这样的歪风邪气,就是有银子也不会给他们,不会助长不良风气。
唐律一直不肯使银子,结果他的牌一直不来,一直等了十几日,他迟迟不见通知,就十分焦躁不安,与其等死,不如殊死一搏,也许有生机。
要知道银子事小,咨文重要,银子和咨文是一起的,不能分开,给银子的同时就给咨文。这个迟迟拿不到让人心焦。
时间已经到腊月。
他心里非常着急,腊月月初,时间不等人,他不肯遵循陋规,不使银子,就天天去等那藩司出来,等到藩司从府邸中出来,他就拦轿告状。
藩司一听,知道了是书吏吃卡拿要,很不好的风气,这个书吏没想象到较真的人,没有要到唐律的银子,反被告了。
藩司就将书吏这个陋规案子材料交给巡抚。
巡抚通知唐律去领了咨文和银票,随后就将书吏革职治罪不提。
唐律领了咨文路票之后。就要立即雇船,可惜没有了参加会试的船。
好在唐律头脑灵活,打听一艘船也去京城。
这船是装茶叶的船,不仅省钱,都能到达京城。再说这船经常跑京城,非常熟悉水情。
唐律也算是因祸得福。他们三人在路上,不提。
再说那个叫宋岩的人,自从得了五十两银子,就没有摆摊算命测字看相了,他回家,乡里人问他,他说改业了。
然后就在家昼夜读书,目的是等到以后考试,可以考取功名,就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读圣贤书。
但是,改了年号这件事就不能不知道了。
这是国家大事。
他听闻朱孙某果然登基当上皇帝,并且改年号为靖嘉,于是无法控制地喜笑颜开了。
他非常得意,又非常自负,就说道:“前半生颠沛流离,总算时来运转,遇到了贵人,而且是天下第一贵人。从此以后,岩就不用担心贫穷了,而只担心富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