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学听了,慢慢说道:“这是一个穷县,地处偏远,甚为荒凉,没有什么出产,也没有什么拿来应酬的。只是准备了些粮草供人畜食用,早已准备妥当,要其他的,实在没有,拿不出来。粮草已经备下,专登国公爷经过就是了。”
那柏府的家人立刻说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竟然这么混账!难道说在前的人,没有告诉你要准备什么吗?”
秦立学说道:“前面有司已经有公文送到,公文上,有知会说,预备快马想迎送而已。”
那柏府的家人大怒,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真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在这里故意装聋卖哑!等一会儿,柏国公到了,好好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厉害!”
说完,柏府的家人径自去了。
秦立学知道大事不好,可是实在拿不出银两,又不会说好听的话奉承巴结他们,只有硬着头皮等他来了,随他的便,走到哪里算哪里了。
过了一会儿,柏志章带着一行人来了,秦立学只得出来迎接。
柏志章吩咐进城歇马,县令秦立学只有在前引导招呼。
等到了公廨,柏志章坐定后,秦立学进来见面,他请了安,就在一旁侍立着,听他问话。
柏志章问道:“贵县的仓库是否充足?”
秦立学回答道:“仓库充足,并无亏空。”
柏志章又问道:“县中案牍是有有冤假错案或者久拖未决的案子?是有有被冤枉的伸冤?”
秦立学说道:“卑职自从莅临知县以来,案子无论大小,都是亲自审理判断,并没有久拖未决的案子,也没有冤假错案发生。”
柏志章故意问这些问题,其用意十分明确,就看听的人是否听出门道来,是不是听出话外之音,是不是明白事理,主动孝敬奉承,这事就算过去了。
所以,他的问话都是故意的,坑蒙拐骗的技术,含量很清楚,就等知县知趣后马上打点的,谁知道这秦立学竟然好不奉承,也不巴结,竟然对答如流,这个让柏志章心中老大不愿意,十分不高兴,就发怒道:“既然贵县在案牍上没有久拖不决的案子,既然贵县钱粮都丰足没有亏空,那么,本爵是奉旨来巡察,成为钦差大臣,专门来稽查来的,贵县既然这么自信,那么,本爵就要好好查查,看看是不是属实,本爵要亲自一一过目,方可复旨。那么,就请贵县拿来清单,等本爵好好查问查问。”
秦立学不敢违抗,只有打拱说道:“谨遵台命,请等待卑职回县衙去拿,等本县书吏将账目开列呈报即可。”
柏志章说道:“不需要回去商量,就在这里写清楚。”
于是命人取来了纸和笔,勒令秦立学立马书写,不得有误,不可迟疑。
秦立学暗暗叫苦,非常无奈,只有在堂上写明。
先把仓库钱粮开列,然后再把各房的案件开列清楚,一一注明,写得清清楚楚。
柏志章观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历城县知县秦立学,谨将县所属管辖的仓米谷石开列详单。计开:天字第一廒,贮米一千伍佰六十九石零三升六合七勺。
地字第二廒,贮米壹仟贰佰叁拾贰十二石二升七合八勺。
玄字第三廒,贮米壹仟柒佰贰拾石六斗一合一勺。
黄字第四廒,贮米壹仟零柒拾叁石零二合。
宇字第五廒,贮米玖佰贰拾伍石一升七合三勺。
宙字第六廒,贮米一千零十二石零三合。
洪字第七廒,贮米八百石零七升二合三勺。
荒字第八廒,贮米玖佰壹拾贰石三升三合七勺。
常丰仓谷石列后:
东字廒,贮谷贰仟捌佰贰拾伍石三升八合三勺。
南字廒,贮谷壹仟石无零。
西字廒,贮谷壹仟零伍石九合一勺。
北字廒,贮谷玖佰壹拾伍石七升一合。
上下中末四廒,每廒贮陈谷叁佰壹拾叁石无零。
库存钱粮:地丁银,除报销外,实存银叁万八千七百五十三两六钱三分七厘。
各房案例开列:
刑房命案未结共一十三件,已经结案一十八件。
兵房盗案未获共有二十八件,已获一十三件。
礼房拐奸两案未结共五件,已结案共十一件。
又户房婚案未结共一十六件,已结一十六件。
户房田土案已结十七件,未结案件二十一件。
粮屯两房未结案共一十七件,已结案件八件。
吏工两房并无未结案件。
列明清楚后,柏志章看完,就把清单收了,对秦立学说道:“贵县今夜在公廨歇宿一个晚上吧,等待本爵明日一起跟着一同去查验查验,看看贵县所述是否属实。”
秦立学只有答应下来。
秦立学安排了酒饭粮草供柏志章一行消费,柏志章不吃不喝,看不上这些,原封不动地退了出来,那些柏府的家人们也是百般刁难,要这个要那个,要东要西的,烦不胜烦,稍有侍候不到之处,就百般辱骂。
秦立学知道他们是故意挑衅,只是充耳不闻,任凭他们闹腾去,让他们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只是不予理睬。
到了三更时分,忽然有一个自称是柏志章的心腹家人来了,他一进来,就找秦立学攀谈。
这名心腹自称姓柴名兴堂。
因为和知县谈论钱粮仓库的事,这个让知县觉得他是一个懂行的人,也想通过他对柏志章通融通融。
秦立学县令说道:“本县在接手之前,这里是有亏空的,不过不是在本县令手里亏空的,是前任县令留下的亏空。因为新旧交替,总有一些衔接难免疏漏。不过,在接手以后,已经造册列明,禀明了亏空的产生原因,还有时间记录。有了这些原始登记,也就不必担心了,因为有账可查,现在就不必惊恐了。自从本县令接手以来,就再无出现亏空的现象。”
柴兴堂笑道:“县太爷肯定是清正廉洁,清清楚楚,干干净净,账目都非常清楚了。没有漏洞,无可指责,没有一点问题。我相信是这样的,但是,国公爷可能不这样想,他可能不会准许的,因为根据以往的惯例,只要是钦差大臣出巡查案,只要出巡的,就有一个不成文的旧例,就是说所过州县,都要交一些钱来,交钱给钦差大臣,那么,给什么都不限,美其名曰就是补贴,让钦差大臣及其随从换一些衣裳,填补一些路上的开销,这些补贴都是不成文的规定,多少不等,以免钦差大臣在巡察的时候吹毛求疵,如今,县太爷为什么不也遵照执行一下先前的旧例,给一些钱补贴给钦差大臣,以此补损一下钦差大臣,让他满意呢?如果他满意,就可以免除明天的麻烦,如果不满意,那就难说了。不知道尊驾的意思是什么?能否接受这个建议?遵照旧例执行,免除麻烦,如果同意,柴某愿意中间去牵个线搭个桥说句话,借个坡好下驴。”
知县一听,秦立学笑道:“管家爷有所不知,在下就是一介穷儒,一贫如洗,在下读书十年,苦读寒窗无人过问,青毡都坐破了,铁砚台都磨穿了,好不容易读书考取功名,成为进士,作官后,官不大,可是干干净净,两袖清风,除了一琴一鹤之外,别为长物,家中有老妻,也有幼小的孩子,尚且两地分居,不能接过来共享天伦之乐,为了二两碎银,忍受许多人间疾苦。这里的苦况,不用多言,想必管家爷也能洞悉明白,十分清楚,自己生存尚且艰难,哪里有闲散银子用来打点的?如果国公爷不肯放过在下,明日就一定吹毛求疵,那么,在下也就无所谓了,这一切都交给上天来安排了。到底如何处置,需要听从天命,这些都是天注定的事,靠人力无法来变更。”
柴兴堂一听,见那秦立学顽固不化,坚决不从,不提供银两来打点,于是长叹一声,就离开了,回去面见柏志章,说了会见的情况,柏志章说道:“你辛苦了,暂且退下去休息吧,天明之后,我自然有办法来对付。”
次日黎明时分,柏志章吩咐家人,还有一些跟从他巡察的人,摆了队伍,一对一对地来到县衙。
然后,秦立学县令也到了。
柏志章升堂坐下,然后先点名,对照书吏提供名册,一一呼唤。
呼唤户仓粮三房额书吏上堂问话。
吩咐导引,直接到现场,去仓廒处查看点视,数点仓贮的米和谷子,然后,书吏领着米役去看廒,针对报的数进行一一核对清楚,斗役当面进行量报,果然分毫不差,符合清单所列数目。
就这样,柏志章不厌其烦地一连查阅了八个仓廒,均毫无差错。
然后又来查看谷石,也按照清单所列数目,进行一一核对,也没有错误,准确无误,令人惊叹。
柏志章说道:“米和谷,按照所列的清单,数目是对的,没有亏空,但不知道从前有没有亏空的呢?”
秦立学连忙打躬说道:“历史上有亏空,共计有一万八千石有奇。只是在交接班的时候,卑职在接手的时候,已经列明造册禀报给了上面,也有案备查。”
柏志章点头。
于是又到库房查点银子数量,也符合清单所列数目。
柏志章问道:“整个历城县的金库,就只有这些银子吗?当时的前任县令,是否也有亏空?”
秦立学说道:“自从德正三年以来,王县令手上开始,到目前为止,一共有亏空三万八千余两白银,也有通报在案可查,账册都妥善保存,卑职在接手的时候,就有这些数目,并没有贪占一丝一毫。”
柏志章不说话,然后又回到公堂,命令各个书吏将所有未结的案卷呈上来,他要一一查阅。
各个书吏听命后,纷纷抱着各自的案卷上了公堂,逐一报了自己所管的案子。
柏志章点了点数目,查来查去,也查不到纰漏,无可奈何,心里暗自焦急,心里徒然升起怒气,就指着秦立学说道:“你说自从到历城县以来,没有任何亏空,怎么现在仓库里竟有两项亏空?这个怎么解释?不是你侵吞国家钱粮,要赖到天边去了?你如此贪墨,留你有什么用处?损公肥私,国法难容,如果不正法,怎样来管束地方官员?如果不正法,怎样来警示地方官员?”
他停了一下,继续吩咐道:“左右,给本爵将秦立学给绑了!”
左右一听,领命答应了,上前去,不由分说,就上前来,将秦立学的乌纱帽摘下来,将其五花大绑起来。
此时,柏志章请出尚方宝剑,命令中军官斩讫报来。
左右已经将秦立学簇拥着,秦立学动弹不得,这时候,整个历城县的文武都在公堂两侧,自顾不暇,都吓得瑟瑟发抖,谁敢提出意见?没有谁敢出来保护秦立学。
只听得秦立学打骂奸贼不得好死,苍天有眼,假公济私,滥杀无辜,天怒人怨,一定报应!
还没骂完,就引颈受戮了。
在场的人,无不下泪,心里暗恨柏志章,恨不得生吞活剥柏志章的肉,喝柏志章的血。
这个时候,柏志章既已经杀了秦立学知县,就命令县丞邰恒璐暂时代理县令的职务,又命令家人张榜公布秦立学知县的罪状,通报各个省县知晓,作为敲山震虎之计。
次日,柏志章启程往江南而来。
沿途各个省县的地方官听闻柏志章要来的信息,各个都惊恐万分,生怕像秦立学那样死于非命,于是积极准备贿赂之银两钱财,投其所好,收刮民脂民膏,各地百姓苦不堪言。心里都憋着一股怒火,无处发泄。只因一人贪欲,引起百姓纷纷侧目,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只等后来的发芽开花结果。
柏志章冤枉屈杀了秦立学之后,一路作威作福,肆无忌惮收刮民脂民膏,暂且不表。
再说那唐律领了赴任文凭,带着唐元唐羊,一路上水陆并进,遇到山跨越山,遇到水就过桥,坐船,山水迢迢,都挡不住他们轻快的心,一路欢歌就到了省城。
唐律先到了藩司处禀见了官员,那官员对其文凭进行验证,验证过之后,然后到任,望着枣阳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