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客云来门口,如先前约好的一般,祁掌柜吩咐店里伙计把青梅酒全搬到后头去,让王氏到柜台前算起账来。
结清一共一百四十多两银子,这次祁掌柜特意准备的银票。
王氏接过银票时,手都止不住地轻颤,眼神带着不可思议,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钱呐!
“顾老夫人,顾老夫人?”祁掌柜连喊了两声,王氏这才反应过来喊的是自个儿。
“诶…诶!”
祁掌柜笑笑也没在意,只说道:“数目可对?”
王氏抚了抚心口,吞下这道惊气儿,才回道:“对的对的,正正好!”
说罢又拉过一旁牵着顾蓁蓁的郑氏,介绍说这是顾家的大儿媳,这青梅酒就是她想法子酿出来的。
郑子衿没想到王氏会骤然把她推到祁掌柜面前,有些猝不及防,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我,我最近……在想新的酒品……有需要后面也可以供给酒楼……”
祁掌柜点点头,说实话这门收酒的生意是他姐姐祁夫人签来的,他还真不知道,这青梅酒竟是出自一个女人的手。
不过有他姐姐这样有些生意本事的女人在前,他倒也很少看低其他女人。
“青梅的季节就在这两月,不知道顾夫人下个月能否出新味道的果酒呢?”
顾家目前还在源源不断地收青梅,眼下家中剩余的供酒量才囤了一个多月的,但供酒契约签了一年,再怎么样也要趁着青梅季节过去之前,把这一年要供的酒酿出来。
“这,恐怕得过段时间才有了……”
祁掌柜也不多说,表示理解,毕竟他们酒楼要的酒量确实大,当初也只签了青梅酒的契约,其他酒品什么时候出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结清了这个月的供酒银子,又互相掰扯了几句,王氏和郑子衿也不多停留,告辞转身就退出了酒楼。
却不想,在去回春堂的途中被陆掌柜的徒弟李中裴给拦下了。
“你是顾夫人吧,我师父说顾昀的话本子被县令亲自叫停了,日后恐怕不能再收他写的话本了。”
祁夫人之前来长青村签契的时候,王氏和郑子衿都见过此人,知道他是陆掌柜的徒弟。
但是两人不免疑惑,昨个儿还好好的,得了四十多两银子,怎么今儿就停了呢?
还是县令发的话……
他们这些平层底下的老百姓,最是不愿意跟官府的人扯上关系了。
王氏心头直跳,总感觉家里要有事情发生。
郑子衿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小兄弟,到底是什么原因?”
竟然跟县令都扯上关系了!
王氏也身子前倾,迫切想知道大郎是不是犯了什么官家忌讳。
李中裴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说了:“县令说他的话本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让一众学子们心思紊乱,不可流传于世!”
“啊……”王氏恍惚一声,竟直接晕倒在牛车上。
“娘!”郑子衿急忙伸手去扶王氏,稳住后又用拇指在她的人中用力一掐。
王氏好歹醒过神儿来,眼中含泪哽咽地说道:“我大郎,不会出啥事儿吧!”
顾蓁蓁被这一幕给惊到了,坐在板车上怯懦懦地问道:“阿奶是怎么了……”
知道是没斟酌好用词,刺激到这双老小了,李中裴赶紧解释道:“县令只是说停发顾兄的话本,没说罚他。”
没罚?没罚就好……
王氏坐起身来,呼出一口气。
“你们是顾兄的家人,还请帮忙转达一下。”李中裴恳请道,师父本来让他跑去长青村一趟跟顾兄说的,现在碰上了他家人,也省些力气。
两人点头应是,告别后,又心思重重地继续驾车往回春堂去。
来到回春堂,此时顾二郎正在看诊。
顾蓁蓁看到一旁的顾芸,兴冲冲地扑上前,喊道:“爹爹,方才阿奶晕倒了!”
顾芸笑着一把抱起这个团子,又转头看向走过来的王氏:“娘,你不舒服吗?”
王氏还有些愣神,只摆了摆手,表示无大碍,郑子衿把遇到李中裴的事儿说了一遍。
顾芸笑着的表情逐渐凝在脸上。
妖言惑众?她写的不过是古人梦中穿越到现代的所见所闻罢了,况且市面上那些聊斋啊什么的话本,难道不比她的话本更加不切实际?
而且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写话本这来钱快的路子,县令还让停发了,这就是断她财路啊!
心里思量一番,她轻放下怀中的小团子,交代了几句,让几人在此等她,顾芸决定先去找陆掌柜了解一下情况。
到了香远书肆,正瞅见陆掌柜对着一堆册子发愁,之前放她话本儿的书架也是空空如也,想必这堆册子应该是印好之后,放上去了又撤下来的。
“陆掌柜可是在愁我的事儿?”
陆清风皱着眉头一看是他,当即招呼道:“顾小先生,你来得正好,我还说让中裴去给你说这事儿呢!”
“李兄已经跟我家人说过了,我也知晓了,陆掌柜,我的话本究竟是哪里不对?”顾芸不清楚县令的想法,耐着性子问道。
陆清风家里头之前有人跟县令这些打过交道,也不隐瞒:“你不清楚周县令的脾性,他虽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但眼里容不得那些虚无缥缈的幌子,在他的治下,学子们都得踏踏实实地读书挣功名,若是有什么影响到这些书生学习的,通通都要掐掉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写的东西太假了,又有这么多人看,影响不好。
顾芸无语,莫说她真见过话本子里的东西,就算没见过,那也只能怪县令太没想象力了。
不是还有一位莲花生大师曾经说过‘铁鸟天上飞,铁马地上跑’的言论嘛,她也是根据这些词结合实际做了一下改编……
“陆掌柜,这第二册话本先付的十多两银子我先还你,这话本子都是按正常思路去想的,怎么就说我妖言惑众了,我自要找那周县令评说评说!”
幸好今天因着二郎要看大夫,担心身上的散碎银子不够,王氏给了她一张银票揣着。
不然册子没卖出去,自己还倒欠陆掌柜银子了。
陆清风倒不是多在意那十多两银子,摆摆手说道:“先别说那些,这县令的脾气可倔了,你要上门找他评说,没准儿还得挨顿板子!”
可顾芸就是不听,把银票往陆掌柜桌上一拍,转身就往县衙去,还说道:“这银子我后面肯定挣回来!”
想象是美好的,但现实很残酷。
顾芸打着与周县令当面唇枪舌战的心思去的,结果连县令院子的门都进不了。
门童听他报上名讳,进去通报后出来就俩字:不见!
纵使再三恳请,人家县令认定你是黄口小儿,就是不愿见!
顾芸没辙,只好返回到香远书肆:“唉,县令不愿见我!”
陆清风已经将堆积的册子收起来了,拿着鸡毛掸子扫了几下书架上的灰尘。
“虽然你写的话本子确实精彩,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不然以后写给我一人看也行,银子我照给。”
还是陆掌柜阔气!
顾芸有些沮丧,暗叹古代的官爷,也不是她一介白丁想见就能见的。
“我这话本子写得也都是有些依据的,虽说现在看来确实有些空想,但没准几百年,或者一千年后,就真的实现了呢?”
“嘿嘿,还是小伙子你太年轻,你这里头写的东西,哪是一千年就能成真的哟!不说铁鸟铁马,就单说你第二册里写的那什么培育的水稻,能亩产两千斤?从古至今数不清的年头了,亩产拾掇出来的稻米能有两百斤,都已是老天爷赏饭吃了!”陆清风状似无意地说了句。
可是顾芸不服气了:“谁说千年时间成不了真?学了基础的理论知识,清楚了实践的信息,没准儿一年就能让水稻亩产千斤,不出三年,肯定能达到两千的量!”
陆清风扫尘的手势一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方才说啥?”
“说了也没用,现在话本都不让发了。”顾芸心思有些混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陆清风不想就此略过这个话题,直追问道:“不不不,你方才说一年内能让稻苗亩产千斤?!”
顾芸反应过来,一只手轻放在唇上,倒吸一口气回忆着:嗯……她说过这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