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上官无妄府邸好像格外热闹。陆望和贺怀远到时,门外已经停了不少马车,看来是来道贺的军中将官与一些朝中要员。在充斥着权力与金钱气味的夏国朝廷,一丝细微的官职与权位的变动都会掀起涟漪。
更何况,左翼禁军是京城重要的卫戍部队,原来是兵部尚书饶弥午直接统属的精锐之师。现在却不知为何,大司马大将军达勒却将左翼禁军的指挥权交给了上官无妄。这在有心人士中引起了种种猜测。达勒也无意去澄清,任各种流言满天飞。
众所周知,饶弥午与上官无妄是相当不对付,在军中的关系也是势同水火。只不过看在刘义豫的面子上,还没有公开翻脸而已。饶弥午虽然是刘义豫任命的兵部尚书,但是只是仗着首辅饶士诠的公子的身份,得到高位,在军队中根基尚浅。
而上官无妄身为以前的上柱国,现在的大将军,世代为将,在军中的根基与威望都相当深厚。达勒虽然手握最精锐的狄人部队,也掌握了夏国军队的最高指挥权,对他也不能不忌惮。
虽然上官无妄屡次对他不敬,他也不能公开翻脸。所以,让饶弥午与上官无妄互相制衡,就是达勒的平衡术。上官无妄心里很清楚,让他来直接统领左翼禁军,并不是达勒对他信任器重。相反,是达勒对饶弥午的制约。
陆望见上官无妄府邸门前如此热闹,皱了皱眉,对贺怀远说道,“我们从偏门进去。先去见上官夫人吧。”
他们避开了热闹的前门,拐到了后面,绕道从偏门进了上官无妄的府邸。门童进去通报后不久,却见一个人影快步向他们走来。来人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摇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
陆望叫道,“念真!”李念真笑着说道,“真是赶得巧。你们是知道我在上官无妄府上,特意来看我的吗?”
贺怀远说道,“你就臭美吧。”李念真用纸扇轻轻敲了敲贺怀远,说道,“难道不是本公子的魅力把你们吸引过来的吗?”
“这次倒真的有正事。我们要找上官无妄。”陆望正色说道,“正好,你也在这儿。”李念真问道,“那你们先到偏门这儿来了?”陆望皱着眉,说道,“现在他府上的人太多了,不方便。你先带我们去见他夫人吧。”
李念真也收起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样子,低声说道,“跟我来。”上官无妄的府邸有三重院子,温若兰的内室就在其中最深的里进院子。穿过曲曲折折的游廊,旁边扶手与木架子上都被一片鲜花围绕,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陆望心想,这温若兰倒是个大家闺秀,府中内院也布置得极为典雅。想来她谈吐温文,心性慈柔,是个爱花之人,也是理所应当。说到温柔二字,他又想起了时常在他幼年梦境中出现的女人。那是他的母亲吗?
在一阵恍惚中,陆望已经来到了温若兰的内院。李念真通报过后,温若兰便施施然出来见了他们。她的气色比那日在清风观好多了,想来心情也平复许多。虽然失去上官渊,让她被受打击,然而李念真作为子侄辈时常过来请安,对她也是个莫大的宽慰。
见李念真与陆望友善,温若兰对陆望也倍感亲切。再加上那日在清风观蒙陆望出言相助,她对陆望的人品又多了一份肯定,心里也是颇为感激。
陆望请过安,温若兰便徐徐问道,“陆大人,拙夫正在前厅陪客,是否觉得人多嘈杂所以来我这儿小坐片刻?”
三人都不禁赞叹温若兰蕙质兰心,体贴人意,对他们这样的晚辈更是关怀入微。陆望点点头,说道,“我们今天是有事过来找上官将军商量,所以不便与那些客人相见。借夫人这儿稍坐一会儿,请夫人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温若兰表情和蔼地看着三人,心里想起了以前上官渊的往事。那时,年少气盛的上官渊对陆望也是一见如故,在最后被捕的前夕,还把自己的随身剑穗赠给了陆望。虽然相交时间不长,却已经是一对惺惺相惜的密友了。
“陆大人,我听说。。。”温若兰表情有些犹豫,说道,“我听府里的仆人说,犬子渊儿在最后的时刻送了你一件礼物。我。。。能看看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饱含着对爱子的思念和回忆。
陆望听见温若兰这怯生生的请求,心里一阵悲痛袭来。与上官渊城门相见、而后相交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间。李念真也心痛地回忆起那个在京郊别院等待他的黑夜,竟然成为了永别的时刻。
面对眼前柔弱的中年贵妇,想起已经身故的至交好友,陆望的喉头也有些哽咽。他无言地从怀里摸出一个五彩锦囊。那是他珍藏已久的上官渊的遗物,也是上官渊给他最后的礼物。
陆望默默地把锦囊递给温若兰。温若兰见到这个熟悉的锦囊,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爱子的容颜又浮现在眼前。她的眼神,一直都追随着上官渊跃马疾驰的英姿,以为她最爱的这个孩子会一直待在她的身边。没想到,一切美好的未来都被刘义谦的屠刀砍得鲜血淋漓。
“渊儿~~”温若兰颤抖着将锦囊贴在自己的脸庞旁,无力地垂下了头。站在身旁服侍的女仆也咬着嘴唇,无声地哭泣,又怕引起女主人更大的哀痛。陆望和李念真都不忍心看她悲痛欲绝的模样,默默转开了头。
温若兰小心翼翼地从锦囊里掏出上官渊的遗物。那是一个精美的剑穗,在顶端打着精巧的结环,长长的丝绦柔顺地垂下,隐隐带有光泽。在剑穗的顶端,还隐隐约约地有一个“渊”字。
这是以前温若兰最熟悉不过的东西。上官渊的随身佩剑上,吊的就是这个剑穗。温若兰看着它,就像爱子又活过来一样。
良久,她开口说道,“陆大人,谢谢你!渊儿没有看错人。你把他的东西,还珍藏得这么好。”陆望有些惭愧,说道,“我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愧不敢当。”
温若兰坚决地说道,“不,渊儿有你和念真这样的知己,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陆大人,我叫你一声望儿,可以吗?”
陆望的心里大为震动。这一声“望儿”,寄托的是温若兰如母亲对爱子般的情感,温暖了他的心。从小失去母亲的他,在内心深处又是多么渴望得到母爱。
他起身离座,向着温若兰便拜下去,郑重地说道,“兰姨,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像上官渊兄弟一样服侍你,对你尽孝。他的母亲,便如我的母亲一样。”温若兰走到他的身边,把他扶起来,拍拍他的手,感动地说道,“望儿,我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