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暖红轩,已是午夜。因为今夜发生的惨案,暖红轩罕见的早早关门打烊。原本人声鼎沸的热闹欢场,顷刻间变得冷冷清清,连平日里高高挂着的红灯笼也已经熄灭,一片黑灯瞎火。
陆望和贺怀远直接进了暖红轩的大门。金五娘听见响动,连忙从楼上下来,楼梯发出沉重的响声。她的脸上已经卸了妆,几乎不忍直视,浮肿的身躯更是显得疲惫不已。尽管如此,见到陆望深夜到访,金五娘还是强打起精神,笑脸相迎。
“哎哟,陆大人,您怎么又驾临了?我们这会儿。。”金五娘的笑容还凝结在脸上,陆望就冷冷地甩处一句话,“柔曼在哪?”
她呆了半晌,表情有些僵硬,放下挥着手绢的油腻腻的手指,有些尴尬地说道,“她见出了这样的事,心里着实害怕,既闹着要回老家去。我苦留不住,也就随她去了。”
“她的东西还留在暖红轩吗?”贺怀远连忙问道。
金五娘摇摇头,“早就收拾了,一起带走了。”
“什么时候动身走的?她老家在哪?”陆望沉声问道。
“亥时走的。老家在化州。她连夜就要动身,我怎么也拦不住。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她受了这样的惊吓,再捱下去也不中用,只好由他去了。我可损失了一大笔哟!这个杀千刀的莫虚!”金五娘犹自在那里唠唠叨叨地抱怨,陆望已经带着贺怀远冲了出去。
他飞奔上马,向城外的官道驰去。快!也许还来得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柔曼,柔曼!那段纱幔!早该想到的。
暖红轩就是以前的醉红阁。而上官渊就是在醉红阁被捕的。柔曼就是那时陪在上官渊身边的歌妓。莫虚那时是上官渊的副官。而莫虚,今夜在暖红轩被杀了。下一个目标,是那段纱幔代指的柔曼吧!
难怪柔曼那时听到了陆望提起这片纱幔,如梦初醒,惊慌失措。作为一个歌妓,她在惊慌之下能想到的,也只能是逃回老家,躲起来。
陆望在心里叹道,柔曼啊柔曼,这会让你陷入更大的危机。凶手对她的心里拿捏得很准,也许此时正躲在暗处窥视着柔曼的行踪。用断臂与纱幔刺激柔曼,预估到她的反应,这个凶手的狡猾与凶残,真是令人齿冷。
上官渊、莫虚、柔曼。。索命鬼复仇之说虽然荒谬,却提醒了陆望,这与上官渊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当然不会相信上官渊索命的鬼话,但内心的直觉却告诉他,一个小小的莫虚的死,并不是结束,更大的风暴正在形成。此事是冲着上官家来的,也许连上官无妄也会陷进这个漩涡。
陆望的内心十分焦急。他一定要争取抢先找到柔曼,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他想知道的,不仅是今天这个血腥之夜的真相,更是那个令上官渊丧命的血夜的真相。
贺怀远跟着陆望在官道上策马狂奔。午夜的郊外一片寂静,只有清脆的马蹄声在夜空中敲打着耳膜。快一些,更快一些!爱驹子夜风驰电掣,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正在陆望心急如焚时,子夜忽然猛的停住,扬起前蹄,仰天长啸。在城郊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的车厢正停在大路旁,而车夫和马匹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孤零零的车厢。
跟在后面的贺怀远也止住了脚步。陆望翻身下马,子夜安静地踱到一旁,歪着脑袋看着眼前这辆孤零零的车厢。车门紧紧闭着,车窗也已经关上,却不知里面是否还有人。
贺怀远拔剑出鞘,警惕地靠近车厢,猛的拉开车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是在座位上还留着一件女性的披肩。陆望走上前去,细细查看。车厢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似乎里面的人当时走得很匆忙,还把披肩拉在车厢座位上。
这披肩相当精致,文采锦绣,质地上乘,摸在手中相当软滑,手感极佳。看来,乘车的女子一定并非普通人家,但这车厢装饰普通,像是街坊中常见的用于雇佣的马车,又并非能拥有这种披肩的贵族女子所会选择乘坐的。
陆望沉思了一会儿,语气肯定地说道,“这很有可能是柔曼的披肩。”贺怀远问道,“大人,何以见得?”
“能用的起这样的披肩,却在深夜诡异出行,也没有乘坐与贵族女子身份相称的马车。这样看来,车中的女子是个歌舞伎,而且还是曾经当红过,现在又没落的。”陆望说道,“前后联系起来看,很有可能是柔曼。”
“只是这车夫和马匹都不见了,车厢中也空无一人。难道她自己下车跑了?”贺怀远又仔细在附近的草丛和树林中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陆望也留心在附近细细查看。他拨开一重茂盛的杂草,发现里面有几个踩踏的脚印。
“从这儿走。”他招呼这贺怀远,沿着这些脚印,往前探寻,不一会儿在眼前就出现了一条小路。
他眼睛一亮,对贺怀远说道,“应该就是这儿。继续往前找。”两人借着月光往前搜索,走出了半里地,终于在一个山凹子里发现了一个黑影,倒卧在草丛中,旁边飞舞着一群苍蝇。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苍蝇的“嗡嗡”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贺怀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用帕子蒙住鼻孔,拿着一根木棍,把仰面躺在泥土地上的黑影脸上的秽物拨开。在清冷的月光下,那具女尸露出了真容。正是柔曼,一脸惊恐又后悔的表情,张着嘴巴看着天空,那双眼睛瞪的大大的,也没有闭上。
虽然心里预料到了这个结果,陆望和贺怀远还是倒吸一口冷气。几个时辰前,还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现在却倒在冰冷的泥土中,成为了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真是令人扼腕叹息。死亡的令人恐惧之处在于,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降临。
“仔细检查一下。”陆望的直觉告诉他,没有这么简单。他蒙上帕子,走近细细检查着柔曼的尸身。
衣服是完好的,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身体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她脸色发青,眼眶充血,鼻孔流出一丝血印。在喉间,有一圈乌青。“她是窒息而死。”
陆望简短地说道,“凶手是她的熟人。所以她被凶手从马车上骗下来,一直跟着走上了这条小路,直到这里,凶手便停下来。他们也许正在交谈,凶手趁她不备,突然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她不敢置信,挣扎了一会儿,很快便窒息而亡。”
“只是。。”陆望正在翻拣她的衣物,忽然发现袖筒似乎有些空。他猛的拉开袖口,眼前的一幕让他骇然不已。柔曼右手的五个手指,被全部齐根斩断。那断指也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