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看着柔曼断掌处的血迹。切面相当平整。血迹已经渐渐干涸。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从柔曼惊慌地收拾包袱出逃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她的命运。而莫虚的死,似乎正是柔曼加速走向死亡的催化剂。
在莫虚与柔曼这种恩客与歌舞伎之间,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上官渊横在中间,给这两桩看似不想干的凶杀案,连上了一根纽带。到底是为什么呢?陆望陷入了思索。
“大人,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受害者?”贺怀远检视着柔曼的断掌,脸色沉重,低声问道。
“这样看来,那片纱幔,暗示的就是柔曼。凶手以这种方式,来预告下一个受害者。柔曼那时也懂了,所以拼命想逃。这也在凶手的算计之中。因此,柔曼在回乡的官道必经之处上,遇到了熟人,把她骗进了这条小路,然后乘其不备,痛下杀手。”陆望分析道。
贺怀远也点头赞成。“不过,这次的凶案现场,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是不是凶手的作案就到此为止了?”
“不,还没有结束。”陆望叹了口气,摇摇头。“虽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但是你没有发现,少了什么吗?”
“少了什么?”贺怀远挠挠头,有些困惑。忽然,他眼睛发亮,大叫道,“难道说,柔曼的手指,就是下一个受害者的杀人预告?”
陆望点点头,“没错,这个人的名字,与五有关。”
“与五有关,凶手又是从暖红轩开始作案的。”贺怀远沉思道,“难道下一个是她?”
“对,金五娘。”陆望看着远方漆黑的夜空,感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这个漩涡,正在吞噬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在夏夜的风中,贺怀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凶手会在今夜动手吗?”
“应该不会。”陆望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现在看来,凶手喜欢玩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制造紧张气氛,更让那些被预告的人活在惊恐中,心惊肉跳。而凶手也能控制他们的反应。就像今天逃走的柔曼一样。她是在劫难逃。”
“我们要回去提醒金五娘吗?”贺怀远对这个肥硕的妇人实在并无好感。但是,凶手也是穷凶极恶。毕竟,金五娘虽然贪婪势利,但似乎并罪不至死。
“不用我们告诉,她马上会从官府那里探听道情况的。”陆望注视着柔曼的惨状,叹道,“只要她知道了这里的情形,心里就会明白,下一个目标,就是她自己。”
“那我们只要让官府尽快发现柔曼,同时也不暴露自己,就行了。”贺怀远理解了陆望的意图。
“对,我们静观其变。”陆望的眼底有一丝寒芒。“我感到,这些被害者,似乎都曾经与某一事件有关。他们之间,隐隐有一种联系。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发觉,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什么。”
“大人指的是,上官渊?”作为大夏军官中的佼佼者,上官渊曾经备受瞩目。对贺怀远来说,他被杀的惨案,自然是耳熟能详。
听到这个名字,陆望的心中一阵隐痛。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山间吹来的凉风。上官渊被杀的原因,始终是一团迷雾,也并未向外公布过。那时的刘义谦,极为震怒,下了严旨,一定要将上官渊问斩。
当时,陆显与赵合章、范元吉等大臣,都曾经在刘义谦前据理力争,劝他看在上官家历代功勋的份上,网开一面。而刘义谦执意要将上官渊秘密处死。胳膊拗不过大腿。上官渊立即便被行刑。
在外征战的上官无妄回到京都,迎接他的,是独子上官渊冰冷的尸体,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唯一的罪名,便是宫中称他冒犯天威。上官无妄表面平静,内心却积聚了熊熊怒火,只待一点火星,便会喷发出来,烧毁一切。
终于,刘义豫起兵反叛,引入狄人共同攻打大夏。积怨甚深的上官无妄为了扳倒刘义谦,放弃了抵抗。刘义谦尝到了上官无妄复仇的滋味。他兵败如山倒。如果不是二皇子刘允中拼死抵抗,护送进蜀,他早已做了刘义豫的刀下之鬼了。
陆望的命运从此改变。父亲自杀,留下了陆望在偌大的京都,孤军奋战,在饱受谩骂嘲讽之余,还要强打精神与各方势力周旋,只为处心积虑地再造一个新的大夏,赶走暴君。而陆氏家族选中的新君,正是二皇子,刘允中。陆望也成了一名潜伏者,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就像一串链条,上官渊的死,点染了这场大夏的巨变。就像一个清脆的鞭炮,引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地动山摇,改天换地。
刘义谦在斩杀上官渊时,并未料到,这个青年军官的尸体,竟然会成为他的帝国倒塌的导火索。而今天这两起凶杀案,似乎正要掀开大夏这丑陋的伤疤。后面到底还隐藏着什么?这个问题真让陆望不寒而栗。
“大人!大人!”贺怀远轻轻的叫声,把正在出神的陆望拉回了现实。
“我们先走吧。安排一个人,去官府报案。确保明天金五娘就能知道这里的详情。”陆望说道,“明天让李念真去一趟暖红轩,监视住那里。我对金五娘的反应,很感兴趣。”
贺怀远皱着眉头,“明天,暖红轩会不会有大事发生?”
陆望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转身往山下走去,“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清冷的月色给山坡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树叶的影子随着山风轻轻摇动。这银辉,却照不透人心的黑暗。陆望和贺怀远在黑夜中无声地穿行,反复思索着这血腥的一天。
陆望突然开口问道,“怀远,莫虚在饶弥午的亲信将领中,实力怎么样?”
作为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资深军官,贺怀远对莫虚也很熟悉。“他虽然人品低劣,但是确实是有真本事的。武艺不错,在饶弥午任用的那批亲信里,算是比较出众的。这次他居然遇害,对饶弥午也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损失?”陆望沉思道,“你看饶弥午今天的心情如何?”
贺怀远仔细回忆起饶弥午当时的表现,有些迟疑地说道,“他表现得很暴躁,似乎很生气。但是,也只是生气而已。好像还少了一点什么。。”
“是惋惜。”陆望沉声道。
“少了惋惜。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莫虚在饶弥午任用的那批将领里,是出类拔萃的。他自己也清楚,否则,也不会让莫虚上次去踏春会上打擂台。对莫虚的实力,他是有信心的。但是,这次莫虚当场死在他面前,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更没有痛惜。”
“对啊!”贺怀远这才回过味来。“他怎么这么反常呢?”
“如果莫虚死了,他的收益大于损失呢?”陆望冷冷地说道,“那他当然不会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