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来到饶弥午的府邸时,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一堆人挤做一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着饶弥午府邸品头论足。
“在城门放火的,就是在骂他们爷俩呢!”“是啊,大骂饶弥午奸贼!”“嘘,别这么大声,小心听见了。”说话的人探头探脑,“要我说,骂的对!这龟儿子,还躲在里面缩着不出来呢。”
朝云穿着便服,带着几个军官,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府邸门口。这些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百姓见有军官到来,便做鸟兽散,一下子全跑光了。朝云微微一笑,刚才的那些议论闲话,她也听在耳中,不由得在心中赞叹,百姓的眼光是雪亮的,早就看出饶弥午不是好东西。
那些跟着朝云的军官听了,个个都横眉怒目,摩拳擦掌,想要去抓几个讲闲话的百姓,以示惩戒。“云管家,这些乱民也抓他两个,免得他们在这里乱说。”
“干你屁事!”朝云瞪着眼睛,呵斥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把将军吩咐的正事耽误了,却来与这些小民计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军官本来想在这些小老百姓面前耍耍威风,没想到被朝云一顿抢白,落了个自讨没趣,只好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是小的多嘴了。”
朝云也知道,他们不过是看在自己管家的身份上,才对自己如此恭敬。如果她不是达勒身边的红人,这些莽夫未必会拿正眼瞧她,只怕也是如同对百姓一样,时不时要抖抖威风恐吓一番。
人性素来如此,跟红顶白。真正有君子之风,能诚敬待人的,能有几人?而朝云庆幸,自己很幸运,却遇到了这样一群人,并与他们成为亲密战友。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正是此理。冥冥之间,总是会被气场相似的人互相吸引。为了他们,朝云不畏惧任何危险。是信仰,把他们凝聚在一起。
她走进饶府的大门,知道自己将要马上见到自己的战友,不过,此时还不是相认的时候。时机未到,她愿意忍耐。
大阵仗的到来架势,让饶府的管家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出来迎接朝云。朝云微微皱了皱眉,问道,“饶尚书呢?”
管家看了看朝云腰间的令牌,自然认得那是达勒的信物,心里已经添了几分畏惧。他弯着腰,极为谄媚地说道,“禀报云大爷,我们主人此刻正在书房。小的还来不及禀报。云大爷请稍等片刻,小的立刻请主人出迎。”
听到这声云大爷,朝云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同为管家,朝云是达勒跟前的红人,此刻又有令牌在手,如同达勒亲临,可见极为得到达勒信任。
这让同样也是饶府管家的他肃然起敬,是打心眼里崇拜。作为一个管家,这就是他梦想的最高境界,成为贵人身边的一条名贵犬。
这足以让他傲视那些土狗,更不用提微不足道的蚂蚁。朝云在他眼里,就是管家界的成功人士。如果朝云愿意收他为徒,让他跪舔,也心甘情愿。
朝云看着他一脸欣羡的表情,满心厌恶,哪里知道饶管家已经把她当偶像崇拜了。她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我有要事在身。马上带我去书房。”
听到朝云的指令,管家忙不迭地答应着,颠着屁股在前面带路。随性军官挎着刀,威风凛凛地跟在朝云身后。饶弥午虽然名义上是兵部尚书,见了达勒却要矮三分。
狄人是大夏的真正最高主宰,而刘义豫充其量只是被他们挟制的一个儿皇帝罢了。达勒是天下兵马总管,身为大司马大将军,实际上是饶弥午的顶头上司。饶管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见了朝云带了达勒令牌,大气都不敢出,极为顺从。
到了书房门口,有两个家丁在门边站岗。饶管家挥挥手,呵斥道,“快让开。打开门,达勒将军派了云大爷过来,要见我们大爷。”
家丁见朝云身后跟着穿着铠甲的军官,个个凶神恶煞。虽然他们并不认识什么达勒的令牌,但却认识刀剑。见饶管家发了话,知道刀剑无眼,他们便识趣地让开。
朝云上前一步,直接推开门,往书房内室走去。饶弥午的书房是一个套间。此刻,他正坐在最里面,写下了最后一个字,刚刚搁下笔,打算伸一个懒腰。
听见一阵脚步声,他脸色骤变,以为是家丁不禀报就闯入,正要破口大骂,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穿着便装的清俊男子,后面跟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军官。
他认得这个男子,化成灰也认得。这就是达勒府上的管家,云昭。真不知云昭这个夏人有什么手段,居然让达勒对云昭言听计从,大为重用,让他都颇为嫉妒。近来,连一些军国要务也让他参与,俨然是达勒的半个秘书了。
更让饶弥午窝火的是,总是在一些关键时刻,都会碰上云昭。而每次见过他之后,饶弥午都会倒霉。
饶弥午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灾星”,有些慌乱地把桌上刚写完的墨卷翻转过来,叠成一叠,塞进书柜下层,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桌旁一个蟾蜍摆件。房间内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咯嗒”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转动,然后又归于寂静。
在这阵转动声停下来后,饶弥午松了口气,站起身,离开了书桌。朝云目光敏锐,一眼瞧见搁在笔架上的毛笔还很湿润,毫端饱满。显然,刚才还在使用。而桌子上,隐隐约约映出了一两行墨迹,虽然看不清楚字迹,但是从排列上来看,似乎都是一些人名。
朝云心中有了数。刚才饶弥午显然是在藏那份书写好的密探名单。自己进来时,他已经搁笔,显然已经完成。这个时间,与陆望料得丝毫不差。自己刚好就在饶弥午完成的时候,进了书房,不早也不晚。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饶弥午的书柜前,装作在欣赏这些书籍和摆设的样子,在饶弥午塞名单的位置前站定,转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饶弥午的视线,勾起脚,不经意地在那个位置蹭了一下。
饶弥午看见了她身上挂着的令牌,脸色一变,恭敬地拱手说道,“请云管家代达勒将军传令!”
朝云抬起头,眯着两眼,视线如刀子般朝饶弥午投射过去,冷冷地说道,“饶尚书,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写字。真是个雅人。”饶弥午茫然,但又不能解释自己真正在干什么,只好沉默着听候命令。
“达勒将军问你,”朝云举起令牌说道,“饶弥午,你知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