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试开考当天,陆望换上一身庄重的官服,作为主考亲自坐堂,敲响了代表开考的钟声。众多赴京赶考的士子,都提着考篮,在严格的监督下,鱼贯而入。
在陆望和其他两位副主考的监督下,考卷被启封,然后发放到每个考生的手中。在隔断的单间里,考生如饥似渴地打开考卷,紧张地读题。
今年的考题由陆望亲自出。很多考生一看题目,都怪叫一声,摸不着头脑。以往的考题,往往都是从经典中寻章摘句,让考生按照圣贤的解读加以发挥。这种考试,因循的痕迹太深,让很多士子都埋首于古籍中终日苦读,而不敢有自己的见解。
这次的考题,却让人耳目一新。陆望出的考题是,“好雨知时节”。对那些读了圣贤书的死脑筋而言,这句话既不是经典上所写,更不是他们背诵过的题目。一些只知道死记硬背的考生,一看见从未见过的新奇题目,不由得抓耳挠腮,在那里埋头苦思。
礼部尚书宗立文和工部尚书刘义恒也是这次的副主考。他们看了陆望出的题目,不由得拍案叫绝。
宗立文赞叹道,“也亏得大人想来。这样平易而又新奇的题目,让坊间那些猜题的人,再也押不中。”
“我听说,那些地下赌盘,已经开出了高价赌注,要押这次的考题呢。这下子,庄家恐怕要输得连裤子都赔光了。”刘义恒看着题目,也笑呵呵地说道。
“往日那些出题的主考,有的只想卖弄学问,偏要寻些诘屈謷牙的古怪章句作为题目。这让那些只知道人云亦云的考生更不敢有自己的主见。他们备考,只知道把那些所谓的圣贤书,背的滚瓜烂熟。这样的人,既是有了功名,对朝廷有什么益处呢!”
以前朝廷取士的风气不正,宗立文的这番议论也让刘义恒十分感慨。
“陆大人的这个考题,在平淡中见新意。要写好这个题目,是要见真功夫的。如果考生平日只知道对那些圣贤书生吞活剥,见了这样活泼的题目,反而不知道怎么下笔了。我刚才在考场上巡考,就见得不少人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陆望微微一笑,“我就是要借考试取才,把真正肯自己思考的青年才俊选拔出来,而不是走门路或者死读书的歪门邪道。”
两人纷纷赞同道,“这才是真正的正道。”
此时的宁采柯和展原山,也在自己的考间里奋笔疾书。宁采柯一见这个题目,微微一愣,只觉得与往年的大相径庭,十分跳脱。转念一想,这是陆望所亲自出的考题,略一思考,便暗自赞叹。这个题目,分明是借景说理,借景喻情。
“真是好题目!大快我心!”宁采柯轻声赞叹,思考片刻,便下笔如飞,把多年才学一吐为快。他写得酣畅淋漓,一时间竟然忘了时间的流逝。伏首案间,宁采柯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文章中,十分投入。
就在宁采柯停下笔时,他抬头望了望,只见已近晌午。片刻之后,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监考官走了过来,收走了宁采柯的考卷。宁采柯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收拾东西。这次考试让他十分快意,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感到无怨无悔了。
在钟声响起之后,宁采柯和众多士子一起走向考场出口。许多人垂头丧气,连声叫苦。
“今年的题目太难了。书上都没有啊!”“是啊!我背了那么多书,一点用都没有。”“这么久时间,都白准备了。”
这些牢骚听在宁采柯耳中,就像日头下的烛光,不值一提。他懂陆望出这道题目的用意。能够蒙陆望青眼有加,他觉得自己格外幸运。
宁采柯不是倾慕权势之人,却为陆望深深倾倒。从这一刻,他更加确定,这就是自己想要追随的人。只有跟着陆望走下去,他就能实现自己治国安邦的理想。
正在宁采柯沉思着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展原山。他热情的笑脸,显得格外温暖。
“采柯,你考得怎么样?”在寺院里与宁采柯同住了几天后,展原山就与他十分熟络。
宁采柯所带的口粮不够,展原山就邀宁采柯一起就餐。就连宁采柯今天赶考的衣服,都是展原山所赠。宁采柯原来那件唯一的长衫,已经被郑翰文恶意推下水塘时撕破了。展原山当时目击,气愤不已,与郑翰文理论。因此倒是成就了与宁采柯的一段友情。
“我觉得挺好的。陆大人这个题目出得妙极了,正好让我一舒胸臆。这场考试,真是痛快极了!”宁采柯对展原山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感受。
展原山也点头同意,“这个题目,真是平淡中见心意。能把这个题目写好的人不多,采柯,你我就是其中之一。”
听见展原山自信的言论,宁采柯有些害羞地一笑。他毕竟已经落榜两次了,对这次秋试,实在不敢报以过高的期望。
虽然蒙陆望亲自召见鼓励,他也只是鞭策自己全力以赴,不辜负陆望的期盼。只是,自己到底能得到怎样的成绩名次,他倒并没有过多考虑。
对他来说,只知尽力,不问结果。更何况,他素来不喜逢迎权贵,对走权臣的门路争取功名就更是不屑了。这也是他落榜两次的重要原因。
俗话说,朝中无人莫做官。宁采柯空怀一身才学抱负,只是因为出身贫寒,无人援引,以至于一直沉沦至今。
展原山与他相处几日,对宁采柯的才学十分钦佩,引为莫逆之交。这次的题目不落窠臼,更让展原山有信心,宁采柯此次一定能博得功名。
正在二人热烈交谈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还在这里做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听见这讨厌而熟悉的声调,展原山就知道来者是谁了。他头也没回,拉着宁采柯说道,“采柯,我们走吧。别理这种心胸卑劣之人。听他说话,只怕脏了耳朵。我看,我们得回去洗洗耳朵了。”
郑翰文见他出言讽刺,七窍生烟。他大踏步走出门口,大声吼道,“你们等着瞧吧!来日骑马游街的状元,一定是我!”
一同在场的众多士子,见他如此狂妄,纷纷侧目。郑翰文放话,自己会成为状元,让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皇后亲自为他请托说情呢!这个状元已经被预订了。”
“是啊!据说皇后亲自出马,陆大人也顶不住压力呢!”
“还不是因为他老子是饶大人的亲信!”
陆望故意放出风声,让皇后请托说情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对于这场秋试的状元归属,似乎早有定论了。
“我们走!等揭榜吧!”展原山拉起宁采柯,气鼓鼓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