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哭得双眼肿胀的戴王妃突然惊慌失措冲了出来,她发丝凌乱,华贵衣裙皱巴巴,脸上泪痕纵横。
看到默默流泪还没离开的夏侯琪,她忙扑过去,道:“快带母妃去临顺侯府,快点!”
夏侯琪忙扶着她,以免她动作太大而摔跤,“母妃怎么了?去临顺侯府做什么?”
“快去把那张卖身契拿回来!拿不回来就买回来!啊!”戴王妃眼泪鼻涕横流,实在是惨不忍睹,哭声如杜鹃啼哭,惨烈而悲恫。
夏侯琪立觉不好,眼皮子猛跳:“母亲,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卖身契?”
戴王妃:“我把妙妙给了临顺侯府,签了卖身契,以通房丫头的身份送了出去…我的儿啊…”
夏侯琪:“……”
卧槽!
多大的仇恨才将好好的姑娘家当成货物送出去?往日当家主母的威风和名声完全不要,母亲,你到底是多恨三妹妹啊!
夏侯琪不止眼皮子在跳,心口也在狂跳,一股子从没有过的忿恨充斥心间。
罪不及稚子,就算三妹妹真的是当年那胆大包天姨娘的女儿,也不能这般祸害三妹妹啊。
什么是通房丫头?
到头来不过是一个下人,堂堂王府女儿,竟然被主母卖出去当下人,还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人,打死不论的畜牲,王府的脸面不要了!
夏侯琪气死了!
见母亲几乎哭岔气,当真是可怜又可恨。
他深吸口气,忍不住露出几分冷意:“母亲府里呆着,我去取回卖身契。”
戴王妃哭昏了过去,夏侯琪不得不耐着性子亲自将人送回去,这才使了人给自家大哥送信,而他匆匆往临顺侯府去。
夏侯珂收到下人的传话,骨子寒气阵阵发散,扭头去看夏侯妙妙,这丫头却是面不改色,好似没听见一边,只顾着看肚子被猛兽掏出肠子的人。
“这么大口子,随意缠两圈白布条就完了?”夏侯妙妙满心的不可思议,动手戳了戳面色死白的夏侯王爷,夏侯妙妙啧啧两声道:“真是命大,难不成专业替死鬼,替出一身铜皮铁骨来?”
夏侯珂:“……”
专业替死鬼?
夏侯珂满头大汗,挥挥手打发了小厮,抓着夏侯妙妙作乱的手,就怕她在夏侯王爷身上戳个洞出来,“没大没小,看过了就回去。”
夏侯妙妙点头,扯回自己的手,道:“我这就回去,不过你告诉我,戴王妃都把我卖了,我这是继续留在王府等待交易的时间再跟人走,还是现在直接收拾了去临顺侯府为奴为婢顺便暖床?”
夏侯珂扬手一巴掌糊了她一脑门:“别胡说八道!还以为你不在乎!你二哥已经去取回卖身契了,王府到底比侯府有几分底蕴,正值父亲为了救皇上重伤,临顺侯只要不蠢,就不会这时候和王府作对。”
夏侯妙妙揉了揉脑袋,郁猝极了,这动手打人的习惯能不能改了,想之前这世子哥哥可是不会打人!
“你也知道你的身份,王府断不容许正经嫡女出事,你身上流着夏侯王府的血,只能留下来,哪儿都不能去。”夏侯珂蹙眉,警告道:“别以为靖北王待你不错就贴上去,别忘了人家是皇族子弟,血脉尊贵,身边从不缺少美人,也许对你只是新鲜而已,家人,才是你应该相信的人,也是你最大的靠山。”
夏侯妙妙嗤笑,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夏侯王爷,摆摆手道:“我走了。”
走了是离开夏侯王府。
如今,她的身体经过第二次浸泡,完全有能力自保,至于去哪里,再说吧。
夏侯珂没听出她的深意,只以为她要回星月楼,忍着羞愧道:“再委屈几日,待父亲好起来,大哥给你换个院子。”
死过人的院子终究不吉利,年轻貌美的姑娘家还是远离可好。
得到的是夏侯妙妙的一声嘲笑。
夏侯珂:“……”手有点痒,想打人。
星月楼出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夏侯妙妙看到花厅里悠哉喝茶的荣坤,微微挑眉:“不知荣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荣世子见谅,不过荣世子可能走错了院子,大哥在品墨院,不是星月楼,可是要我找个人为荣世子引路?”
“三小姐别来无恙?”荣坤面容俊美,这段时间纵情欲海,整个人不是发虚,而是更加艳丽无匹,眉目之间不由之主流淌的深情足够灼烧单纯无知的小姑娘。
夏侯妙妙不是无知的小姑娘,但她爱美人,艳丽无匹的荣坤刚猛中带着浓烈的火热,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三分。
不由得看痴了,面色发红。
荣坤勾唇一笑,娇艳欲滴,放下茶杯,起身,高大修长的身躯缓步走向夏侯妙妙,微微倾身,闻着她身上的香气,附在她耳旁道:“三小姐,好些日子不见,三小姐容貌张开了几分,美丽动人呢。”
暧昧的热气打在脸上,耳朵发痒,夏侯妙妙猛回神,如今她可是有家室的女人,不能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于是她眨了眨眼,很自然的后退,脸上的羞涩痴迷完全消失。
“多谢荣世子夸赞,大哥还不知道荣世子大驾光临,难免怠慢了世子,我这就让人引世子去前院。”夏侯妙妙道。
“不,我不是找你大哥,我是来找你的。”荣坤发笑,眼瞳的火热更浓三分。
夏侯妙妙低头,无意瞥见对方不合时宜的一坨,她面色微微一变,猛地后退,妈的,这男人不会是精虫上脑,疯狂了吧?
想到荣芳隐约说她大哥荣坤的荒唐,心下了然,荣芳中的是瞌睡虫,荣坤中的定然是精虫!
“世子请自重。”
夏侯妙妙冷漠道。
荣坤笑出声,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往夏侯妙妙面前一送,殷红唇角一勾,道:“跟我走吧,我的三小姐。”
卖身契!
夏侯妙妙瞳孔一缩,才听说被卖给临顺侯府,转眼就有人上门来,想想也对,临顺侯府奈何不了夏侯王府,卖身契在手上滚烫而沉重,荣国公府却不一样,比起一个靠肉盾换来的王爵,几代人一步一步打下来的国公府更靠近皇帝。
毕竟能为皇帝死的人太多,而能臣却是难得。
所以,临顺侯府明知道夏侯王府丢不起那个人,早晚会讨回去,于是果断将卖身契丢给不怕夏侯王府的荣国公府。
恰好近日来,这荣世子好美色,沉迷温柔乡不可自拔,也恰好临顺侯府有求于荣国公府。
“荣世子如何才愿意将卖身契归还?”夏侯妙妙问道。
荣坤笑得花枝乱颤,他伸手勾着夏侯妙妙的下巴,凑近了嗅一口,总觉得充满香甜美味的气息,暧昧道:“等我尝过你的滋味。”
夏侯妙妙冷笑,猛地捏拳对着荣坤那张艳丽无匹的脸庞重重打去!
自己送上门来的,可不能怪我!
……
“送出去了?送给谁?”夏侯琪面色阴沉,堂堂王府女儿,却被人像货物一样送来送去,一颗心忍不住颤抖,心疼又愧疚还有愤怒。
临顺侯一脸无奈:“也不是送,贵府王妃娘娘将庶女往我临顺侯府送,并且主动提出写着卖身契一说,本侯也是无奈至极。后来荣国公府世子不知道如何得知了这事,竟是开口讨要,既然三小姐已经是我儿的丫头,也有卖身契,那就是的一个丫头而已,荣世子想要,本侯只能拉下脸,从我儿手里讨了回来。”
是你老娘亲自送过来的,是荣世子亲自讨要走的,从头到尾,临顺侯府都没有拒绝的立场!
鄙夷中带着委屈无奈,夏侯琪面色更加阴沉。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不知董五公子现在何处?”
临顺侯府不知道他的目的,却是不能不说,毕竟对方是王府二少爷,也是下一次科举最有可能中举的才子,不能得罪。
夏侯琪得到答案,告罪一声匆匆离去。
临顺侯冷笑一声:“以为我侯府是你们随便扔垃圾的地方么?还想讨要回去?简直做梦!”
转头,将夏侯王府一番主母卖庶女,庶女红颜祸水霸着靖北王不说还勾引荣国公府世子的脚踏两船不要脸之举大肆宣传。
董敬泽已经成亲,别人蜜里调油,他却连妻子的床都上不去。
原本得到母亲的话,说是那夏侯三小姐的卖身契已经拿到手上,过几日就给他弄到府里来,随他玩弄,不曾想杀出一个荣世子,直接把人截了去,偏偏对方的身份不能得罪,一个女人而已,父亲已经做主送出去。
到手的病美人就这么飞了,董敬泽郁郁不快,坐在花园里喝闷酒,伤春悲秋,好不惨淡。
夏侯琪步伐匆匆,说是有事和五少爷说,便将引路的丫头留在远处,自己迈着步子走向董敬泽。
花园里百花盛放,美不胜收。
夏侯琪完全看不见,他大步走到董敬泽面前,笑着说了一句:“五少爷别来无恙?”
喝得一塌糊涂的董敬泽忙站起来,醉醺醺的脸上露出几分清醒,歪着头,扭曲的拱手一礼,“舅兄…”
“舅你二大爷!”夏侯琪面露狰狞,扬手就是一拳头。
妈的,要不是你这兔崽子惦记着三妹妹,母妃如何会将人卖了?
紧接着双手双脚并用,略凶狠的揍人。
等到出一口气,董敬泽已经抱着脑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被打死了还是醉死过去了,地上一滩血,旁边酒壶酒杯碎了一地。
夏侯琪唾一口唾沫,确定人还没死,又踢了一脚,这才提着袍摆,摆着一张臭脸,迅速遁逃。
正大光明登门还把人揍了,夏侯琪自然要赶快逃跑。
另一边,已经杀到承天寺的老太太顺利见到了了空大师,她期期艾艾往地上一跪,大声道:“求大师救救我儿!”
了空大师宝相庄严的请人起身,而后无声询问了老太太此行的目的。
老太太忙道:“当年无忧大师给家里孩子卜卦,断定行三姑娘夏侯妙妙为早夭之命,未免日后出事她母亲伤心,便将三姑娘远远送走。谁知,夏侯妙妙活到十五岁不说,还跑回王府祸害人,我那三儿子如今生死不知,都是这早该死的妖女害的。大师,还请大师大显神通,收了妖女,免得再出来害人。”
三姑娘夏侯妙妙?
了空大师敛眉,想到初见那位三小姐时,从面相看可不就是早夭之相?没想到十五年前,他的师傅就已经有了定论。
无忧是了空的恩师,几年前已经坐化。
他蹙了蹙眉,面色平静,此时他正修闭口禅,不适合开口。
老太太不解,只觉得了空大师不想救人,当下就跪了:“可是我儿如今生死不知,那妖女留在王府终究是个祸害啊。大师,妖女是个没人伦的畜牲,连我这个祖母都敢打,如今叫她活着回来,我夏侯王府该如何自处?万一整个府邸叫她害了去可如何是好?大师,您心善,行行好救信女一家吧?”
了空大师被缠得没法子,也想见一见这三小姐,便顺势应下,跟着人下山去了。
路上‘恰好’碰上靖北王,听说三小姐是妖孽转世,来这世道是为了害人的,老太太好心劝他别和妖孽走得太近,靖北王一本正经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于是多了一辆马车。
一行人在夏侯王府门口遇见怒气冲冲又隐藏几分忧虑难堪的夏侯琪,见了礼,四个人连同一大群丫头婆子蜂蛹着往星月楼去。
“荣世子也别怪我下手狠毒,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怪不得我,若是荣世子还想要脸,最好忘了这件事,但凡我听到有关这件事的只言片语,妈的,姑奶奶下次见到你还揍一顿!”
夏侯妙妙的声音格外霸道,流里流气的,狠狠瞪了荣坤一样,大声道:“风霜,可以走了么?”
“可以了,姑娘。”风霜背着一个小包袱,身后是背着英招的风雅,和翻着白眼乞丐模样的鹤长生。
夏侯妙妙点头,拍了拍手,从风霜手里拿过一个盒子,道:“这是你们的卖身契,还给你们,是留是走随便你们决定,若是没有去处,就去‘砚池’找当家掌柜,他自会安排你们入庄子。”
简单交代一番,夏侯妙妙回头看一眼星月楼,啧了一声,去年刚要入冬的时候进京,住进这星月楼,没想到刚过了一个冬季,她就要离开了,果然世事无常。
也不知道是这星月楼死过人所以格外晦气不适合住人,还是她太能招惹是非,自己作出来的。
“姑娘,能不能带小水泡走?”小水泡捏着刚刚到手的卖身契,咬着唇跪下,“小水泡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就带着小水泡,好不好?”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眼巴巴看着夏侯妙妙,一颗苍老的心都软成水了。
夏侯妙妙眸光温和,“那就跟着我吧。”
小水泡眼睛发亮,忙将卖身契捧着送到夏侯妙妙面前,“姑娘收下。”
夏侯妙妙摇头,“你自己收着,等安定下来我让人去衙门给你消了奴籍,姑娘我身边不留卖身之人,将来要就要走随便你,只有一点,背叛,只要有一点对不起我的地方,天涯海角姑娘我也能找到你并且杀了。”
反之,只要不背叛,姑娘我自然会护着你一世无忧。
本就打算跟着姑娘,姑娘的威胁在她看来是理所当然,为人奴婢,自然没有背叛主子的道理,小水泡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小水泡才不会背叛姑娘!不过姑娘还是收了卖身契吧,奴婢…我怕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