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垣安顿好夏侯妙妙:“父皇,你将他们召进宫来,定然是有事相商,我这件就是就当成没发生,人我带走处罚便是。”
妙妙当成自己人的人,可不能死在冷冰冰的天牢里。
皇上沉着脸:“急什么。”
太监送完椅子之后,退到皇上身旁,随时待命,皇上摆摆手将他打发出去,并将大门紧闭。
这才开口,“王府以庶乱嫡,罪不可恕,你这样护着她也没用。”
顾垣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皇上憋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这是自己造的孽,要忍着,“今日叫几位前来,就是将此事掰扯清楚。”
戴长松抬起头,看了一眼上位的天子,祖父说,当今也许没有先祖的魄力和手段,却比先祖多了一丝人气。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皇族里从来为了一张椅子父不父子不子,而这一代的帝王,显然把为数不多的愧疚给了靖北王。
皇上继续道:“当年的事如何朕也不多说你们心里有数,自古嫡为尊,庶为卑,嫡庶分明,尊贵贵贱有别,你们知而不报,知法犯法,罪不可恕!”
夏侯王爷等人忙跪下,山呼皇上息怒。
皇上看了一眼直挺挺站着,半点没尊重他这个皇帝的顾垣以及被他护着的夏侯妙妙,嘴角僵了僵隐隐不悦,考虑到戴氏手中的把柄,和对顾垣的几分歉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想要夏侯妙妙恢复嫡女的身份,这并不是不可以,并且朕也不追究尔等以庶乱嫡之罪。”
“皇上?”夏侯王爷傻眼了。
按说这只不过是臣子的家务事,私底下解决就是了,完全不值得闹到皇上面前来,可关于戴氏,这才棘手得很。
但现在,皇上得意思是,不打算追究了?
夏侯王爷忍不住有些雀跃,这个女儿好歹救了他一命,他不是知恩不报之人,正好拢入王府,给她一个体面的身份,如此与靖北王会更有可能。
戴长松温声道:“皇上,请您直说便是。”
皇上看戴氏的人从来不会给予好脸色,哪怕戴长松这个名满天下的大公子,他也不屑一顾:“靖北王和夏侯妙妙已然退亲,这件事到此为止,朕会为靖北王重新指婚。”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顾垣,“你必须服从。”
顾垣果断拒绝:“我也说过,若那人不是妙妙,我宁愿一辈子孤独终老。”
皇上有些气喘,这白眼狼崽子,要不是为了那个女人,谁管你去死!
皇上咬牙切齿:“这是你母亲的意思!”
“她不会。”顾垣手指猛然收紧。
那个女人从来不会往他身上强压他不喜欢的人和事。
“那温庭叶手中握着你母亲的亲笔手信,另外,你和温庭叶不是青梅竹马?你不是从小护着她讨好她,娶了她有什么不好?”皇上有些怒了,若不是还在这么多外人在,他都想直接破口大骂了。
想到这孩子从小受的苦恼,皇上第二次深呼吸,缓和口气道:“夏侯妙妙恢复嫡女身份,朕同意她进你的府邸,但温庭叶必须是王妃…”
“不可能!”
那个姑娘太过干净美好,不应该如此侮辱,而他的妙妙也不可能受委屈。
“你!”皇上大喘气,要气死了。
个熊孩子的熊性子迟到了好多年啊,忍不住又觉得这样对着干的孩子才是他和顾妍的孩子该有的性子。
“戴氏一族既然已经在青州,就好好在那片土地造福一方吧,若有需要,大可写信告诉朕。”皇上对自己的孩子就有几分情分,对别人的孩子,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戴长松垂眸:“皇上说的是,戴氏一族都是个书呆子,除了教教孩子们识字念书,其他的也不懂。”
皇上的意思是:以后戴氏没事就不要出来晃荡了,戴长松的意思是:戴氏会乖乖留在青州。
两人都避开皇室不光彩的背景。
夏侯王爷激动道:“多谢皇上,妙妙从小被送出去,这么多年身体也不好,微臣这就带她回去好好养着!”
戴氏也激动了,双手绞在一起,火热又愧疚的看着被蒙得脸都看不到的夏侯妙妙。
这一刻她想了很多,妙妙是她的孩子,血脉相连,多年的亏欠她会用后半辈子小心弥补,给她最好的一切,修复丢失了十六年的母女情。
可夏侯妙妙从没想过什么认祖归宗。
看到一行人三两句决定了她的未来,夏侯妙妙忍不住笑道:“皇上,你就是用恢复我嫡女身份的要求让啊垣同我退亲?”
皇上皱眉,很厌恶一个女子用这么随意的口气和他说话。
顾垣抓紧她的手。
夏侯妙妙再道:“这个男人是我的,别人敢沾染分毫,我会叫她知道什么是畏惧。”前提是先剁了顾垣。
顾垣脊背一冷,唇角却微微上扬,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就喜欢妙妙大胆而狂肆的占有欲。
“天大地大,我夏侯妙妙自幼在外面野惯了受不得拘束,口气也有些粗野,皇上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夏侯妙妙推开顾垣站起来,扯开蒙在头上的轻纱,一张素白的小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脸色苍白,本该脆弱、不堪一击,偏偏一双眼睛充满凌厉的光芒。
她就这么现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昂着脑袋,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恣意、洒脱又不会觉得粗狂野蛮:“我们乡下人认定了一生一世一双人,除非对方死了,否则绝对不会离开对方。皇上说定亲就定亲,说退亲就退亲,这话可问过我的意思?当然了,我就是一平头老百姓,说话没什么分量,皇上不搭理也是正常,不过我这人太过较真,认定是我的人那就一定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活的不跟我一条心,就变成死人好了。”
皇上表情呆滞,当了皇帝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围着他,他一拍御案,冷声道:“所以,靖北王若不娶你,你就要杀了他?”
夏侯妙妙想了下,点点头:“皇上说的是。”
“混账东西!”皇上怒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这大话?”
“皇上息怒,小女自幼长在外面,规矩差了许多,还请皇上恕罪!”夏侯王爷当即就跪下了,习惯性的跪趴在地,惶恐的说道。
心里暗骂死丫头,在天下至尊面前也敢胡言乱语,自己不怕死就算了,还别连累整个王府一起陪葬。
皇上不理他,讽刺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那些没出息的男儿才压不住女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朕的靖北王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皇家男儿从来三妻四妾!”
皇上气得脸红脖子粗,夏侯王爷吓得全身打颤,这时候顾垣低低笑出声,勾头去看那道略微有些桀骜不驯的身影,“我自然是妙妙你的,也只会有你一个。”
夏侯妙妙甩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顾垣笑得更欢,眼眸深处的情意更加浓烈,仔细看可以看到他的眼瞳染了红色。
皇上:“……”
妈蛋,个死孩子,老父亲这是在为谁?这么直接拆台子真的好么?白眼狼!
“三妻四妾?”夏侯妙妙理所当然道:“然后生很多孩子,为了一个位置打得你死我活,最后只剩下一个?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不必浪费那么多教育资源。”
皇上咬牙:“…朕不缺银子!”
自古皇位之争就是这么残酷,不说皇位,就是世子之位也是争斗不断,庶子不甘心屈于嫡子之下,拼命营钻,嫡次不甘心让与嫡长,每一次王爵易主都要死几个人,稀疏平常。
被夏侯妙妙这么轻巧的说出口,忍不住想,若是只有嫡长,那不就不需要你死我活、天下太平了?
可这不对!
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优胜劣汰。争抢的人多了,心计、手段也会更加高明,铅华褪尽留本色,大浪淘沙始得金,世子之位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可是王爷却需要一个能够掌舵王府荣辱方向之人,乃至皇位,这可是事关天下百姓存亡啊!
想到这里,皇上阴沉着脸:“一个小女子如此大言不惭,口出狂言,言语无忌,果然是养在外面的,比不得京城闺女敦雅大方,什么话都敢说。”
就差直接说夏侯妙妙没有教养了。
夏侯妙妙道:“皇上何必和我一个乡下小女子一般见识?”
我就是乡下来的,没规矩,你明知道还和我计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皇上:“……”
“总之,顾垣这辈子只能娶我,或者就这么孤独终老。”夏侯妙妙微微抬头,也不管什么敬不敬了,此时的她绝对有能力和整个皇宫的护卫抵抗,拳头足够大,什么都不畏惧。
顾垣低低笑出声,戴王妃等人则差点被她的狂言吓到,就是一直觉得愧对妹妹,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都要绝对服从的夏侯琪都忍不住一脸心虚:“妹妹,别闹,快跪下!”
夏侯珂恍然惊醒,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当日带着他们横渡长南山、一身肝胆气魄的风凌,若妹妹是男儿身…
夏侯妙妙看了夏侯琪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同胞双生的缘故,哪怕两个人长得没有多少相似,却忍不住生出一股子亲切来。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皇上所有的耐性都被磨光了,“你口出狂言的底气何处来?夏侯妙妙,你可知道,夏侯王府头上顶着欺君之罪?朕随时可以摘了你的脑袋!”
夏侯妙妙:“皇上可以试试看,是你下令快,还是我下手快。”
这话可谓大逆不道了,从小以忠君爱国雕琢而成的戴长松皱了皱眉,隐忍不发。
顾垣也知道适可而止,告诉父皇,他的妙妙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子就够了,京城闺秀太多,哪一个不是一板一眼的,而他的妙妙,天下唯一。
他伸手将人抱住,不容抗拒按坐在宽大暖和的玫瑰椅上,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父皇登基以来顺风顺水,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么尖锐直接的反抗,小心他真的摘了你的脑袋。”
夏侯妙妙抿了抿唇,今日一趟就是要一劳永逸,而不是以后再因为某些事牵扯不清。
“放肆!”皇上气笑了,看在靖北王的份上,他多次容忍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死丫头,没想到对方竟然得寸进尺,敢威胁他!?
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严不容挑衅。
数十黑色隐卫宛若凭空而出,手执利器,冷冷的将顾垣和夏侯妙妙围起来,当然,主要攻击对象是夏侯妙妙。
“给朕拿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皇上负手身后,脸上威严与气势尽显无疑。
隐卫听令上前。
夏侯王爷快吓死了,白着脸趴在地上,一眨不眨的盯着焦灼的一幕,一颗心砰砰直跳。戴王妃面色煞白,死死掐着手心,鲜血湿透了指尖。夏侯琪面带挣扎,两只手分别被戴长松和夏侯珂死死抓着不放。戴长柏护着摇摇欲坠的夏侯云滟,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顾垣皱了皱眉,正想着要不要出手直接带走妙妙,被他半抱在怀里的人动了。
一股由内而外的凶猛气流强势喷发,将围堵而来隐卫冲开,所有人后退三步,才堪堪挺住脚步。
顾垣又惊又喜,才发现,他的妙妙武功又精进了,这下子哪怕是他也不是对手了。
皇上被一黑衣人护着往后退,铁青着脸瞪着顾垣,个吃里扒外的小子!
夏侯妙妙并不打算大打出手,她只是轻飘飘推开那些准备抓的她的人,平静道:“皇上,大家都是文明人,何必打打杀杀的,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皇上:“……”
“当年的事谁也不愿意,可既然发生了,就只能接受不是么?何况,这不过是王府私事,皇上你日理万机,何必去在乎臣子后院杀人还是放火?修身齐家,夏侯王爷最多就是糊涂了点,家务事都没处理好而已,罚他几个月俸禄也就是了。”
“况且…”
夏侯妙妙眸光闪过一抹恶劣,你们想隐藏的,我偏偏要说出口,看谁更害怕。
“皇上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皇上面色一变:“你!”
余光去看戴长松,却见那大公子也是一脸惊惧又无措。
“你怎知?”皇上拧眉,脸色阴沉,事关国祚,闹出来了皇族还如何立足,以后史书上不是窃国贼就是奸佞小人,名不正言不顺,甚至会引起动乱。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夏侯妙妙似笑非笑:“皇上也可以杀人灭口,不过我敢保证,草民这条贱命丢掉之前,定然天下皆知。”
皇上可不敢赌,“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不过是告诉皇上,什么是以身作则罢了。”夏侯妙妙轻飘飘道:“皇家的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自然也不会多嘴多舌,而且我男人也是皇家人,我以后的孩子也出自皇家,为了他们,也不会胡说八道。”
皇上暗暗松一口气,面上却是一点不显,他推开挡在面前的隐卫首领,挥手让那些蓄势待发伺机而动的隐卫退下去,“朕如何信你?毕竟死人才能够守住秘密。”
夏侯妙妙摊手,一脸光棍:“你只能相信我,不是么?毕竟我和银月楼有那么一点关系,我知道的,银月楼自然也知道,大家何必闹得不开心?”
皇上嘴角抽了抽,一个戴氏已经叫他焦头烂额,又来一个银月楼?一个江湖草莽之流,却不得不小心对待。
忍不住心生疲惫,戴氏一族从来不会生出谋逆之心,况且一帮子文人,打压并不难,难对付的却是只会打打杀杀口无遮拦的江湖草莽。
“但愿你说话算话,否则朕会叫你知道什么是帝王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