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妙妙最久的人是他啊。
风去默默垂下眼帘,遮去眼眸神采。
风来看着他不说话。
良久,风去才慢斯条理的说道:“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从来不曾开口说过,维持着当下的关系便很好。
风来木着脸。
啪的一声巨响,叫心思各异的几人匆忙回神,抬眼看去,却是风霸被夏侯妙妙一下子掼在地上,撩起烟沉遮去视线。
“师傅,你放心,你死后我会为你收尸埋葬,将来我的人也会奉你为师公,每逢清明扫墓,生祭死祭都不会忘记,师傅在地下也不会缺少大酒大肉。”夏侯妙妙拍了拍双手,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的风霸。
风霸依旧一动不动的挺尸。
其实他很想说,自己不需要这个死丫头收尸,也不需要清明扫墓生祭死祭的,不必张口闭口说出来,他还活着,别说这话膈应人!
“师傅,我不想与你为敌,毕竟,你算是我在这世界上第一个愿意相信的人,可是师傅,我这人最怕死,自然不会任凭危险潜伏在身边,为了你我二人的师徒关系,只能对不起师傅了。”
“你想做什么?杀了老子?”风霸睁开眼睛瞪着她,倒三角眼睛看起来凶狠而丑陋,脸上若隐若现的伤痕略显狰狞可怕。
夏侯妙妙摇摇头,蹲下,低声说道:“我想了很久,既不想和师傅你反目成仇,也不想随时防备师傅咬我一口,于是,只能这么办了,将师傅你绑起来,关起来,藏起来,等待事情完全盖棺定论,我会放师傅出来的,这段时间只能委屈师傅了。”
“你!”风霸瞪大眼睛,杀气凛然:“死丫头!”
夏侯妙妙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师傅这么骂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要是她每一次都生气,那自己早就被气死了。
猛然之间,风霸感觉四肢被什么东西缠绕,冰冷而又带着几分诡异,他低头一看,却发现手脚被一股看不到的东西束缚,隐约可感觉到丝丝凉意。
他错愕的看向夏侯妙妙:“死丫头了你来真的啊?快放开老子,否则老子恨你没完!个没大没小的东西,不敬恩师,当心我将你逐出师门!”
夏侯妙妙哼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傅,你的威胁对我都没有用,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死皮赖脸让我叫他师傅来着,真真是说过的话跟放屁一样。”
风霸憋了一口气,绷直了身躯也无法从看不到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只能鼓着眼睛瞪她,表情略凶狠。
夏侯妙妙拍了拍手掌:“以后酒麻烦几位师兄师弟了。”
藏在暗中风云六子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磨磨蹭蹭的蹭出去,只一露面,浓烈杀气扑面而来,差点没叫犹豫不决的六个人直接趴下。
啪!夏侯妙妙毫不犹豫甩了一巴掌过去,恶狠狠道:“老实点,以后的日子,你的吃喝拉撒全都落在师兄师弟们身上,他们可是你的衣食父母,不想饿肚子就规矩一点!”
“死丫头!”风霸抵开肩膀上的小手,十分嫌弃的往后挪了几步:“再动手动脚,老子咬死你。”
夏侯妙妙无奈摊手:“果然是老顽童,师兄,之后就拜托你们了,我不想再和师傅动手。”
风暄沉默的看着她,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妙妙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师傅。”
话音落下,风暄明显感觉到从一旁直刺心口的视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
夏侯妙妙:“……”
从小被打到大,好好的孩子都打出了阴影。
解决了风霸,夏侯妙妙又走了一趟银月楼,带走几个平日里本分老实的人,明升暗贬,远远打发走。
众怒难犯,夏侯妙妙有心杀鸡儆猴,但国师的探子个个都是钢线封了嘴,拒不开口,杀太多的人终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此,只能远远送走。
银月楼从上到下肃清了一遍,风云六子驻守南阳,不过两天,就将整个银月楼彻底掌握在手中。
就在夏侯妙妙整顿银月楼时,远方,顾垣正耷拉着一条胳膊,脸上身上鲜血淋漓,被阿钊背在身上,疯狂逃窜!
“阿钊,你回去,留在妙妙身边,如同守着我一样守着她。”顾垣吐了一口气,艰难挤出一句话。
阿钊听而不闻,黑着一张脸只顾着往前跑,他的气息有些沉重,用力抓着背后人的双手因为长时间过于紧绷而不断的打颤。
“阿钊!”顾垣声音冷了三分。
“主子别说话。”阿钊木着脸,一开口就踉跄了下,好似鼓起的力气被扎破了一样,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忙颠了颠,继续往前跑。
黑夜之中穿过泥泞的农田,压倒庄稼无数,双腿也因为裹满泥浆而越来越沉重。
“阿钊是主子的死士,不是姑娘的死士。”
顾垣深呼吸:“我命令你留在妙妙身边!”
阿钊咬着牙不开口。
顾垣:“……”这块木头!
“你和阿桑不一样,我愿意将所有事交代给阿桑,却不会性命相托,阿钊啊,你和我一起长大,是我的死士,我最相信的人只有你。妙妙她一个人而已,银月楼魑魅魍魉太多,我也相信她可以折腾成为完全属于自己,可银月楼不是我的人,我并不放心。只有你,阿钊,我全身心相信你。南阳比天明危险,母亲有心传位于我,那些兄弟心知肚明,但凡我出事的消息传出去,下一个就是妙妙。南阳势力复杂,妙妙初来乍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你在,我就可以安心了。”
一段话说得十分困难,话落已经趴在阿钊肩头大喘气,血水湿透了发尾,滴答滴答往下落。
没死前,想着拉她一起去死,可真的要死了,却猛然发现自己舍不得啊。
那姑娘那么怕死,那姑娘那么享受生命,怎能如此残忍?
“我是主子的死士。”可以死在主人面前,却不能独活,这是守则。
阿钊木着脸,再三重复这句话。
顾垣又吐了血,不知道是气吐血的还是伤势太重而吐血,总之心肝脾肺肾,此时尤其的疼。
他捏着拳头,想揍阿钊一顿,奈何身体跟不上,一口气上不来,竟然生生憋昏过去了。
顾垣:“……”气死了!
再次醒来,顾垣却发现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不远处,一道洁白如雪的身影背光而立,宛若神明降临,充满神秘和威慑。
顾垣瞳孔微微一缩,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终究是赌输了。
输了未来,也输了一条命。
身上的伤势不知何时恢复如初,除了有几分虚弱之外,竟然没有其他的不适。
顾垣揉了揉胸口,表情颓败。
“你跑不掉的,顾垣,你的功夫还是我教的,自然知道你的路数。”那道身影缓缓踱步至顾垣身边,嘴角挂着一抹笑容,甚是和蔼可亲。
可就是这个和蔼可亲的人,给了顾垣三次逃跑的机会,每一次都让他鲜血淋漓狼狈不堪,被重新抓回来之后又瞬间恢复如初。
奇妙的事见多了,顾垣竟然完全接受了这无法解释的治愈能力。
“我不明白,你费尽心思,抓我的目的是什么?”
顾东荣微微一笑,半蹲在顾垣身边,笑道:“因为你的命格,天下至尊。”
顾垣沉默。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免得你猜来猜去,最后猜对了还是猜错了尚且不知道。”顾东荣表情温和。
比起几天前,顾垣发现他又年轻了一点,身上白色的长袍更加宽容,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你也是天下至尊。”顾垣沉着脸说道。
顾东荣笑着摇头:“顾垣,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比不上你。”
幼年受挫,顾垣比任何人都要成熟稳重,行事手段心狠果决,完全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顾东荣回忆,当初他十六七岁的时候,鲜衣怒马,恣意妄为,明艳得如同夏季烈阳,晒得人满头大汗。那时候的他易冲动,张扬而狂傲,信奉活在当下,追求想要的自己去争取。
于是,他自然而然从南阳离开,前往九通山,寻找世间最聪慧的人。
想到过去,顾东荣表情变得温柔,四周的风和阳光也跟着变得温柔美妙,七月的阳光打在身上,竟然带出几分冰爽。
顾垣沉着脸,“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但凡我能做的,定然不会推脱!”
顾东荣眨了眨眼,说不出的俏皮,失笑道:“你能帮我的,就是将妙妙引过来呀,如此你也愿意么?”
“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只会添乱。”
“可这件事还非她不可。顾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故事藏了整整六十年,早就在我心里发酵成为最美的酒,不知你可有兴趣一听?”
顾垣沉默不开口,木木的看着他。
顾东荣笑了笑,缓缓揭开埋藏了几十年的故事。
……
“你家主子呢?”
随着七月十六的靠近,王府的管家开始变得焦灼,一日三餐不间断的询问夏侯妙妙是否将婚期推后,但始终得到如期举行的话语。
这一天七月十二,距离婚期只剩下四天。
阿钊回来了。
独自一人。
一身的伤,衣裳破碎得如同街道上最落魄的乞丐,还是风霜刚好出门两人给认出来扛回府的。
夏侯妙妙一看到他就知道顾垣出事了。
一颗心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平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张口就问:“你家主子呢?”
阿钊口中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死死盯着夏侯妙妙看,眼神里满是乞求,鲜血顺着唇角往外流淌,说不出的凄惨和悲伤。
“说不出话?写有力气么?”夏侯妙妙忙取来纸笔,握着阿钊的手,“告诉我,顾垣是死是活?”
阿钊僵着手臂,颤颤巍巍写下一个‘救’字。
似乎用尽所有力气,第二个字刚起个头,人就昏死过去。
夏侯妙妙扔了笔,手掌贴着他的后心,度过去一些灵气,不会一下子叫阿钊恢复如初,却可以守住心脉不断停。
“送他去主子,请了空大师。”夏侯妙妙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她的猜测果然成真了。
结合偷听来的话,结合南阳皇城日渐焦灼的气息,结合女王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她猜测,暴风雨就要来了。
特意将婚期提前,便是考虑到最坏的结果——死亡,死之前,她也要嫁给顾垣,穿上嫁衣,成为他的新娘!
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等不及了。
揉了揉眉心,夏侯妙妙换了一身衣服,连夜进了宫。
女王依旧装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看到夏侯妙妙也只是让所有宫人退出去,再没开口。
夏侯妙妙却不是来陪她枯坐的,“你什么时候走?”
顾妍:“……”卧槽,这孩子知道些什么?还是在骂她怎么还不去死?
“顾垣在哪里?别唬我,我知道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可是今日阿钊一身鲜血吊着一口气爬回王府,顾垣他…”夏侯妙妙皱着眉头,意外的发现,以前死不死的张口就来,可是现在却不敢轻易说出这个字,尤其是在顾垣身上。
顾妍瞬间坐了起来,伸手扯去额头的抹额,不装了。
“九儿和你说了?”
“说什么?说你打算死遁的事还是他一个人孤身犯险的事?”
顾妍:“……”这姑娘,说话可真直接。
既然早就知道了,便没必要再瞒着,况且,多一个人分担着,也免得她一个人担惊受怕。
“朕的确打算离开,却不是现在。九儿他离开京城,却不是太远,铁锈林知道么?他去了铁锈林,那里是国师的住所。”顾妍叹息一声:“这孩子从小就十分固执,得不到的结果便会一直耗到死,当初身上的蛊虫并不致命,他却依旧非要弄个明白。现在知道蛊虫和国师有关,又非要弄清楚当中的来龙去脉,不过你放心,国师他虽然神秘,但他的武功早在很多年就尽数毁去,不会是九儿的对手。该注意的便是国师手下的那些忠勇义士,九儿纵然打不过,也可以全身而退。”
“可阿钊负伤回来,只剩下一口气。”夏侯妙妙有些怪异的看着顾妍:“你该不会认为顾东荣没了武功就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吧?”
“没了武功,便不会是九儿的对手。”顾妍很肯定的说道:“九儿武功盖世,幼年时独闯天山,又多年辗转江湖之中,如今,想要一个对手十分困难。”
夏侯妙妙微微挑眉:“真是不好意思,现在他有对手了,而且这个对手随时能够要了他的命。”
“你这话什么意思?”顾妍心口一跳。
“顾东荣拥有特殊能力,你可以让人看看国师身边的所有生物,不是生长缓慢就是按照他的想法或快或慢,说的简单一点,顾东荣拥有掌控时间的特殊能力。”
顾东荣为何容颜常驻?
便是因为时光异能!
时光异能无往不利,任何在是时光面前总是没我快任何反抗的能力,便是武功最厉害的高手,也可以在顾东荣的掌控下瞬间静止!
敌不动,我动!
哪怕没有武功,顾东荣也能轻而易举杀了一个绝世高手。
顾妍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此言当真?”
“骗你又没钱赚。”夏侯妙妙不认为一国皇帝发现不了这个秘密,只认为是有人故意干扰了她的发现。
“个小兔崽子!”顾妍猛地一声大喝,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抬脚踹飞了矮凳,端的是彪悍无比:“来人,给朕传国师!现在立刻马上,就说朕有急事找他!”
被突然暴起的顾妍吓一大跳的夏侯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