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颂之言,不敢说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同化,相对于现在的时代而言,是个多么不可思议的词语
若真能如她所说,那大梁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彻彻底底的占领匈奴!
让匈奴,成为大梁国土一部分!这是多少代中原王朝孜孜以求的梦想,遥不可及的梦想!但在她嘴里,却变得如此真实,如此……有希望!
“但是……”沉默良久,莫秋河哑声道:“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太大的投入……”
“那也总比无休止的战争,无休止的赔款要省得多吧!”殷颂笑:“莫秋河尽可以回去算一算,我大梁自开朝以来因为匈奴而损失的人力财力,加在一起,已然有国库二十年税收不止了!”
“不过,这的确很难。”殷颂深邃的目光缓缓划过在场面色各异的众士子们:“这是个最美好的愿景,它并非遥不可及,但若真的想要达成,也需要整个朝廷、甚至整个大梁的齐心协力,孤说出来,只是想告诉诸君,莫要墨守成规;你们还年轻,还要雄心壮志、还是英姿勃发,你们会是大梁未来的肱骨,是为天下苍生百姓谋福利的口舌!你们不该窝在这里,自怨自艾朝廷的不公,嘲讽政局诡谲动荡,而该是挺身而出,以一腔热血正人间正道、不负自己、不负苍生!未曾试过,你们又怎知道,你们心中所想所盼,那个河清海晏政治清明的时代,不会到来?!”
长长的广袖划过潋滟的弧度,她优雅起身,锦衣华服、云鬓花容,是最美艳风流的人间绝色,又有指点江山般的雍容气魄!
“孤言尽于此,接下来的夏宴,还是交给诸位吧。”面纱下,她唇角微微勾起:“能与诸君同席一场,孤已不虚此行,望诸位,好自珍重。”
说完,她微抬着下颚,面朝着众人,款款离开,如凤凰尾翼般铺开的华丽裙裾划过青石阶,轻而易举夺去满场绝代姝艳!
在她身后,多少人看着她的身影,目露恍惚、神色痴痴
这注定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美的景色!此后无论何等人间烟火,都再及不上这般倾国绝色
做完了她想做的,殷颂本想打道回府,但走离不远,却被人拦下
“殿下。”一身书卷气的侍童的弯腰恭声道:“后山夏花开得正好,若殿下无事,可愿去山上凉亭休憩片刻。”
这是江南书院的地盘,能如此从容自然的邀她上山的,还能是谁
殷颂微微挑眉
“既然是主人相邀,那孤这个做客人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侍童恭敬道:“请容小的为您引路。”
后山不过是座小山,半山腰也不远,走得并不累
殷颂一路看看花看看景,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便见峰回路转,面前豁然开朗,一座雅致古朴的木质凉亭静静伫立在那里,而在它外面,在她对面,一道修韧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目光深沉而温柔的看着她
侍童行礼后退去,殷颂唇角不知什么时候就勾起了笑,莲步轻移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男人看着她一身盛装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轻轻用指肚抚了抚她眼角浅红妩媚的胭脂,动作间带着浅淡却勾人的旖旎亲狎,他看着她的眼神愈深愈暗,不知为什么,连与他更亲密缱绻的事儿都做过了,此刻却忍不住面红心跳,轻轻拍了下他的手,嗔了他一眼:“干什么,大白天的。”
美人欲拒还迎的媚眼实在让人难以拒绝,若不是顾及身后的老师,他敢现在就俯身亲吻得她不能自已,然后把她打横抱回去压在塌上狠狠疼爱她
“我的宝儿这样美丽多情,引得世人痴心。”他似真似假低低道:“真想把你锁起来,放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你所见所想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被男人的温柔宠坏的姑娘扑哧一笑,完没听出他话中隐约压抑的可怕的欲望,柳眉轻挑,颇为戏谑:“怎么,你想效仿武帝,也为我建一座金屋么?”
男人低沉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手轻轻揽上她的后背,看着凉亭:“去吧,那里面的人,是我的师长,也会告诉你,你一直想知道的秘密。”
殷颂笑容微僵,蹙眉狐疑的看着他,霍劭并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去吧。”
殷颂轻轻抿唇,提起裙裾,缓步走上石阶
霍劭看着她的背影,缓缓收敛了笑意,神情冷肃幽深
武帝金屋藏娇,传为千古美谈,可那不过是一个野心家为了权位而吐出的违心的甜言蜜语,那位陈皇后最后的结局,实在不够美好
他想藏下她,以金砖铺地,美酒为池,珠宝满床,让她享受世间最泼天的富贵;给她一个男人所能给的倾尽一切的温柔爱恋、宠溺呵护
他真想,把她藏在他为她建的未央宫里,以后的日日夜夜、生生世世,只有他们两个,抵死缠绵、永世不忘!
他转过身,俯瞰着山下湖光水色,狠狠闭了闭眼
爱愈深,那份渴望愈深,便愈不知满足
他简直,快疯魔了!
……
殷颂掀开竹制的门帘,走进凉亭,里面对着摆着两张软席,一个清俊的中年男子正对着她,听见声音,抬头向她看来
殷颂还来不及向他客套寒暄几句,便骤然被他眼中的震惊与痛色镇住
那是怎样一种目光
穷极了此生的爱恋、此生的哀痛、此生的思念,以至于刻骨的印在心口,碰一次,便鲜血淋漓,却还是忍不住去一遍遍回忆,只为在那一遍遍的痛苦中,品尝那一丝丝的快淡忘的幸福与甜蜜
殷颂以为自己已经够铁石心肠,可她现在才发现,面对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双眼,她真的不忍,再说出那些冠冕堂皇却客气疏离的话
联想到这位柳先生的年纪与事迹,殷颂心中已经隐隐有几分猜测
她走到他对面,缓缓坐下,轻声道:“柳先生,可是想起了故人?”
柳如是静默片刻,忽然一笑
“请殿下容得老夫托大。”他温柔的看着她,不是那种霍劭看她时的那种爱侣间的温柔,而是一个长辈慈爱的看着一个晚辈,像是尽力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出自己心上人的影子
半响,他轻声叹:“你长得,可真像你的母亲。”
殷颂不知为什么,那一瞬,突然特别想哭
她是苏越,但穿越成了殷颂,便继承了殷颂的一切—她的记忆、她的感情,这其中当然最深的,便是一个柔弱小女孩儿对母亲的深深的眷恋!
八年了!足足八年了!她不曾听过任何人提起她的母亲!
那个风华绝代、为母族殚精竭力、为她付出生命的女人!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圈微微泛着红,却笑着道:“那柳先生,便与我说一说我的母亲吧,我……很想她。”说到最后,尾音已经几不可闻
柳如是提起茶杯,为两人斟了茶,他尽力想用轻松释然些的语气谈起往事,但言语中的沙哑却避无可避,殷颂垂眼,看着桌上滴落的几滴茶水,没有揭穿他苍白的伪装
“你的母亲,是我见过最骄傲美丽的女子。”想起那年骄阳下纵马驰行回眸一笑的烈焰般的美人,柳如是声音中带着掩不去的温柔思念:“幼时家中长辈带着我迁居建安,正好与秦府比邻而居,我那时性子沉闷,除了必要的应酬只爱在书房读书,她却不同,她活泼好动、一刻也闲不住,嫌我过得太没趣儿,小小的丫头,总是翻墙唤我玩。”
出身江南氏族门阀,即使年纪尚小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都是衿雅贵族公子典范的柳如是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一个小姑娘灰头土脸的翻着墙,嚷着大嗓门叫他出去玩!每次看她小小的身影在墙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下来,柳如是就觉得心惊胆战,他总会跑到墙头底下,一是为了方便与她说话、不至于让她喊坏了嗓子;二来也是怕她真摔下来,自己也能接住她
他知道,她每翻一次,秦家老太爷就会黑着脸揍她一次,但她俨然不惧,仍是隔三差五的翻,后来柳如是都习惯每日在墙底下装一转,若是能与她说上话,一天便都是高兴雀跃,若是隔了几天她都没来,那他就会心急如焚—要么是她生气了,自己得提着她最爱的小糕点去哄她;要么是她病了,那他更得提着药忧心匆匆去看她!
后来,小小的少年郎成了名满建安的天才文士,每每出行必然被掷果盈车,一派风雅衿贵气度让满城贵女芳心暗许;小小的疯丫头也成了冠盖满京华的绝代美人,虽如月中仙子清冷而高不可攀,可也能引得建安公子蜂拥追逐、百般算计争夺美人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