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清晰感觉到,当殷颂说到“吃了亏”的时候,眼尾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
他微微抿唇,只觉心头少见的狼狈
听见这话,沈老夫人表情松了松,看着赵家母女的表情很冷
沈家清净,她与沈老丞相伉俪情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到底做过几十年的当家主母,这些龌龊算计她不至于看不明白,更何况她了解她的儿子,虽『性』子凉薄冷情,也是诗书礼义教养长大的,不会这样对一个普通姑娘家
元昭帝姬如此信任维护,她自是无比感激
但有些人却稳不住了
赵家母女脸『色』一白,赵夫人哭诉道:“殿下这是何意?!可是不相信臣『妇』女儿说得话?!这里这么多贵女侍女,众目睽睽之下,殿下若心有疑虑自可询问,又何必特意叫自己的人出来问询?!殿下如此折辱,臣『妇』如何承受得住?!不如和女儿一起去了,也免了殿下的烦扰!”
“放肆!”飞歌一声冷呵:“殿下清正廉明,岂容你妄加揣测?!竟胆大包天胁迫殿下,你该当何罪?!”
赵夫人呜咽一声,扑倒在地上:“臣『妇』不敢啊,臣『妇』一时失言,只是臣『妇』心里太苦了,臣『妇』女儿遭此大劫,臣『妇』难受啊!”
赵乐芙也是容『色』凄苦,哀婉道:“母亲……”
这母女俩抱头痛哭声泪俱下,倒是引人动容,不少命『妇』贵女们目『露』不忍,有人便求情道:“殿下,赵夫人一时情急,请您恕罪,饶了她一回吧。”
“是啊,赵小娘子也够苦了,臣『妇』瞧着,要不先把小娘子送院子里歇一歇,好歹换一身衣裳……”
左相冷情之名天下皆知,在场这么多人众口一辞,大家其实也认定了就是左相干的,只是碍于其权位,不敢责备,言语间刻意避让,待赵家母女很是同情
殷颂突然轻笑一下
这场面,她笑得不太合时宜,众人声音一顿,就听她平静道:“赵夫人说得有理,在场亲眼所见的人虽多,但贵女侍女们不过都是普通人,有些细节之处怕是会遗漏,孤这府上的侍女却不同,孤以前被刺杀惯了,心里不安稳,府里服饰的侍女都是会武的,说得能更明白些,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也不打紧的。”
赵乐芙手一紧
会武功?!
不,没关系的
她垂下眼,目光不着痕迹扫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腰封处,柔顺轻声道:“一切听殿下的。”
殷颂摆摆手,两个侍女就把过程叙述了一遍,与赵乐芙所言大同小异,只她们特别强调了一点,说左相当时身形微顿、似有恍惚之态
“哦?”殷颂看向左相,轻笑道:“看来相爷有话,没说全啊。”
这一看,她眉头微动
不过一会儿,他脸『色』更苍白,一手看似随意的扶在一块巨石上,身形倒是挺拔依旧
在常人看来,他冷漠的模样与往常没什么区别,但殷颂与他相识颇久,从来见他站得稳重端持,不曾扶过什么
除非,他真的在靠那块石头借力!
“相爷也无需有顾忌,在孤的宴上,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若不查个明白,孤脸面如何过得去?!”殷颂笑了笑,边说着,边不急不缓走到他身边,恰好挡住众人的视线,看着他宽袖下『露』出的手,挑了挑眉
左相觉察有异,也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轻颤,他抿着唇,冷淡的往袖口里缩了缩
他本有些武艺,不算厉害,却也不若表面看着的文质彬彬,只是此刻却浑身无力,唯有心口跳得极为猛烈,头晕脑胀,若没有撑着石头,恐怕真要失态
“禀殿下,赵小姐摔倒时,臣忽然闻到赵小姐身上一股异香,觉得有异,便下意识将赵小姐推开,不意她便落了水。”左相沉默片刻,一开口,便给本认定的真相蒙上层阴影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说实话,一个小姑娘往男人身上摔这个事儿,本就很有些耍心眼的意思,左相不近女『色』,谁都知道通过这种方式让他负责虽说着不好听、却真是条捷径,只是赵乐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左相亲手推水里去、又那般可怜模样,众人才不好往这方面想
但若是赵乐芙真用了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就得另说了!
赵乐芙瞬间泪如雨下,身体颤抖,眼神不敢置信:“大人为何这样说?!乐芙自知不敢高攀大人,已愿落发为尼,大人何必再坏乐芙名节…”她骤然苦笑一声,神『色』决绝而凄惨:“既然如此,乐芙唯有以死正清白!”说着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先来被褥径自冲着假山撞去,赵夫人连忙抱住她,却还是让石块蹭破了额头一块皮肉,瞬间血流如注
众人震惊,被赵夫人撕心裂肺的嚎哭引回了神,忙凑上去一番安抚,闹哄哄一片
殷颂看得牙根一疼,却是凑近了沈相耳边,戏谑轻笑:“瞧瞧,为了嫁你也是够拼了,要不你干脆从了吧,白赚一媳『妇』又不用担心名声。”
左相侧眼,冷冷盯着她
苍白脸的左相眼神威力大减,殷颂翻了个白眼,又低声道:“知道是什么『药』么?”
左相缓缓收拢自己微颤的手,浑身发冷胸口却灼热燃烧,冷热冲撞难受至极,他缓了口气,摇了摇头,又低低道:“知道也没用,她有恃无恐,恐怕在落水后便把那『药』丢了出去。”
他表情冷沉,殷颂啧了两声,却嬉皮笑脸:“被小女人算计的滋味怎么样啊相爷~”
左相胸口发闷,侧头不搭理她,殷颂瞧着他难受的模样,他傲『性』不愿意示弱于人,可她一个女人也不能老站在他旁边帮他挡着啊!若是他撑不过晕过去那就更别想翻身了!
殷颂正琢磨着,忽然听见脚步声落在自己身后几步:“殿下。”
殷颂侧过身,看见目光灼灼盯着她的卫越
大半年未见,他愈发英姿勃发,华衣美服少年郎,容貌英挺俊美,一双明星般的眸子,比骄阳更耀眼
她早就看见他,也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只是两人身份差别,便没与他说过话
卫越见她美眸盯着自己,心口砰砰直跳,更站直了身板,眼睛却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咳了两声道:“嗯,臣看大人的似乎状态欠佳,臣想着,臣有些内力,或许可以帮大人缓解一二。”
殷颂眼一亮
说曹『操』曹『操』便到,这怕不是小天使吧!
她笑眯眯道:“亏得你眼尖,那就劳烦你了,孤带相爷谢谢你。”
“不谢不谢。”卫越下意识摆手,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悄悄红了耳尖,垂着眼:“为您分忧,是臣的本分。”
真可爱呢
殷颂掩唇一笑:“那相爷便交给你了,孤去那边看看。”
卫越眼巴巴看着她的背影,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抬手想扶住左相手臂,却被他轻巧避开
他一愣,抬头,正对上左相冷沉的眸『色』
这年轻人,就快把心悦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看着她时巴巴的模样,比冲着主人摇尾巴扑过去的小京巴狗还热情
左相看了心里很不痛快
尤其是现在,自己虚弱到还需要他帮助的时候!
卫越不知左相心思,只当他是傲慢洁癖得不乐意别人碰,『摸』『摸』鼻子也不强求,转而压上他宽袖,压低声音:“大人得罪了,只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说着,身上灼热的内力便顺着宽袖渗入他手臂,又绵延至他全身
烈阳般的内力很大程度上压制了他身上寒凉之感,连胸口的灼痛感都略有好转,左相垂眼,看见自己被内力鼓起的宽袖,也看见卫越年轻而认真的神『色』
他与宁国公掐了那么多年,现在却是他的儿子在帮自己
他神『色』有些复杂,但想到刚才卫越看殷颂的眼神,又冷了脸
……
那边,大夫终于为赵乐芙包扎完额头,她似昏了过去,奄奄一息倒在赵夫人怀里,额上白布衬着血『色』触目惊心,让周围人看着都不是滋味
她的确决绝,殷颂刚让众人心中升起的怀疑,都因为她毫不犹豫的自尽而尽数扭转,甚至火上浇油!现在若是左相不娶她,明天参他草菅人命的折子就得淹了上书房!
想得挺美,只可惜……
殷颂微微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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