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柔嘉公主身边的太监前来报丧,老夫人痛哭到晕倒,一会儿要亲自去瞧一眼柔嘉公主,一会儿又要去抱孙子,晚辈们只能一个劲儿劝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勉强劝住老夫人,可老夫人因为伤心再次晕倒,不得已,沈家急忙又叫请太医,足足忙到午时才作罢。
因柔嘉公主之死,沈家刹那间死气沉沉,所有人都在伤心悲戚,表达心中痛苦。
沈若瑶回到芳菲院时已是黄昏,演了一天戏又哭了一天,身子早累得疲惫不堪,可比干一天活儿还累。用了晚饭,洗漱完就准备要睡,不想萧玄景却翻窗进屋,一边往床走来,一边奇怪道:“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沈若瑶瞧着自来熟坐在床沿边的人,而且萧玄景还掀起蚊帐看她。没好气道:“累啊。”
“也是,演了一天戏,肯定累。”萧玄景不知怎的,今日有些古怪,停了一停,又无事道:“哎,还有两个月,六月二十八那天,是孤十九岁的生日,你记得来哦,还有啊,一定要带好祝寿礼物哦,如果孤对你的礼物不满意,那你就死定了,明白吗?”
“噗……”沈若瑶被他恶狠狠威胁的样子给逗笑了,从床上坐起来,道:“你这句话说得,什么叫你对我送得礼物不满意,我就死定了?那我不管送任何礼物,你都可以说你不满意啊,鸡蛋里还能挑骨头呢。”
“有道理。”萧玄景点了点头,道:“所以啊,孤就是要找借口杀你。”
沈若瑶知道他就是故意找麻烦,笑道;“哎,那再一个月后,七月二十九,是我十六岁生日,你想过送我什么礼物没有?”
“随便送咯,你要是敢不喜欢,孤就杀了你。”萧玄景威胁道。
沈若瑶嗤笑一声,道:“没新意,那这样,我十六岁生日那天,你送我一个愿望礼物。”
“愿望礼物?”萧玄景一脸疑惑。
沈若瑶认真点头,道:“对啊,就是我说一件事,你就必须要给我办好。”
“呵呵。”萧玄景又不傻,当即道:“那你要孤去给你摘天上的星星,孤也去?”
“我哪儿会这么无理取闹?”沈若瑶不高兴道。
萧玄景抱起双臂,没好气看她,道:“无理取闹的事,你干得少了?”
沈若瑶本要反驳,可目光落在他胸膛,想到他被冤枉而自己刺了他胸膛,心中有点儿发虚,道:“哎呀,你就说答不答应嘛。”
“不答应。”萧玄景严肃道:“万一你叫孤去摘星星呢?”
“绝对不会。”沈若瑶抬起手发誓,认真道:“你放心啦,我的愿望啊,绝对是你能办成的,而且绝对不会无理取闹。”
“真的?”萧玄景想到她十六岁的生日,心中有一丝犹豫。
沈若瑶精准抓住这一丝犹豫,一脸悲伤地狠狠叹气,道:“这是我的十六岁生日啊,这一天我一定能收到好多好多礼物,能吃到好多好多好吃的,还能不被打不被骂,不用干活儿,玄景,我好开心,好期待十六岁生日那天啊。”
萧玄景目光中的犹豫在加深,心中渐渐偏她,想到沈若瑶在乡下庄子十五年,钱富贵跟黄桂花那么虐待她,哪里会给她过生日啊?放下双臂,道:“好啦,孤答应你,只要你说得愿望不是无理取闹,孤一定给你完成。”
沈若瑶见苦肉计奏效,急忙确定道:“果真?你可不许骗我?”
“孤什么时候骗过你?”萧玄景话音一顿,随之冷笑道:“也是,孤说要杀你,可一直都没杀呢。”
“玄景。”沈若瑶将双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抓住他右掌,笑道:“那我现在就说愿望,你帮我完成好不好?”
“呃……哎呀,说来听听。”
“你帮我完成嘛,你刚刚答应了我的。”沈若瑶抓着手掌开始撒娇。
萧玄景被她缠得没办法了,只好道:“好好好,你说,只要你说,孤都一定给你办成。”
“玄景最好啦。”沈若瑶一阵笑,看得萧玄景心中打鼓,他有一种好像中计了的感觉。
“我的愿望就是……”沈若瑶晶亮星眸中狡黠闪过,道:“我送给你十九岁的生日礼物,你必须喜欢。”
“呵呵呵。”萧玄景被她气笑了,道:“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孤啊?沈若瑶,你今天死定了。”
沈若瑶在萧玄景面前根本就是无力反抗,只能被挠得狂笑,整个人躺在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完整。
萧玄景挠她痒痒,瞧见沈若瑶都被笑出眼泪,这才松手躺在床上,支起手臂撑着脑袋看她狂笑,道:“笑起来真像一个傻子。”
“你答应我了的,要完成我的愿望,所以啦,你十九岁生日那天,不管我送你什么礼物,你都必须喜欢。”沈若瑶渐渐止住笑,拼命要将神色端得严肃。
萧玄景抬起手,指腹抚摸着她因狂笑而发红的脸颊,笑道:“那若瑶送孤什么呢?”
沈若瑶仔细沉思,她才知道萧玄景要过生日呢,不过这样大的事情,自有老生人操心,礼物也同样,到时候她只需要送上去也就是了。但眼前萧玄景亲自来说这件事,况且金银玉器他估摸着也不稀罕,想了半天,她竟然想不出要送什么礼物,叹道:“金银珠宝,书画……”
“闭嘴。”萧玄景没好气打断她的话,道:“孤说得是你,是你。”
“对啊,是我啊,你放心啦,到那天,老夫人肯定会拿出沈家最珍贵的东西交给我,让我送你的。”沈若瑶正经道。
“哎。”萧玄景无奈叹气,道:“孤看,你就是不上心。”
“我很上心啊。”沈若瑶认真道:“可不然我能送什么?送你我自己做得针线?那又太送不出手了。”
“为什么送不出手?”萧玄景急忙追问。
沈若瑶没好气瞥他一眼,道:“东宫寿日,送得礼物肯定都是要多珍贵就有多珍贵,我若是送自己做得针线,那针线又不值钱,人家肯定……”
“孤知道不值钱。”萧玄景打断她的话,道:“不过你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就送你自己做得针线好了。”
“啊?”沈若瑶惊讶看他。虽然他一脸嫌弃,可目光中透着浅浅期待。她心中惊讶,原来,萧玄景很喜欢她做得针线啊,尽管针线并不值钱。道:“好,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做针线送你,做十九岁生日礼物。”
“嗯。”萧玄景嫌弃地哼了声算是回应,道:“打算做什么?”
“给你做新衣裳,而且六月暑天之后,很快就要到秋天了,我再给你做薄披风和厚披风……”沈若瑶掰着指头算。
侧躺在她身旁床上的萧玄景听到这些东西,心情越来越好,唇角越来越上扬,道:“孤的记性一直很好,如果生日那天,孤没有收到这些东西,或者少了一样,孤就找你算账。”
沈若瑶笑道:“不会少得,我针线做得很快。”一边说,她一边坐起来,道:“你起来。”
“干嘛?”萧玄景才不想起来呢,这破床也不知道为什么,躺着就是特别舒服。
沈若瑶抱起双臂,一脸冷傲道:“给你做衣裳肯定要量尺寸啊,既然你不量,那……”话未说完,她瞧见瞬间坐起身的萧玄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因萧玄景亲自上门要礼物,以至于接下来好几日沈若瑶都在忙着做针线,老夫人知道后一个劲儿安慰,道:“你是我沈家的千金小姐,金贵着呢,针线这东西,你会点儿就行了,不需要这么累死累活地做,你又不是绣娘?身子最重要,千万别累着了。”
安慰了沈若瑶,老夫人又将沈若瑶身边的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三人一同叫到眼前来,严肃道:“你们可要细心,不能由着若瑶总是做针线,若瑶要什么,只管交给手底下的人去绣,若是手底下的人不够好,那尽管去外头找好的绣娘。”
沈若瑶心中无奈,这是萧玄景亲自要得啊,她哪儿敢交给别人去忙啊?
过了几日,消息传来,沈敬宗已经回京城,约莫还有几天就能到家,高兴的老夫人脸上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天天盼着长子赶紧回家。
沈敬宗进了城门,却不是回沈家,而是进宫去禀告青州水患治理之事,高兴的元丰帝龙心大悦,当即令沈敬宗官复原职,明日开始上朝,又念沈敬宗治理水患有功,加威远侯爵位。
沈敬宗见沈家失去的一切皆已回归,高兴地连磕头喊‘谢主隆恩’也更加有力,满心的欢喜驱散了这半年的劳累,整个人精神奕奕,红光满面地回了沈家,来到荣寿堂,给老夫人磕头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好好好,快起来。”老夫人瞧着明显瘦了的长子,心疼难受,一番安慰后,老夫人挥退所有人,屋内只留下母子,道:“这一次你也累着了,就好生在家歇一段时日。”
“怕是歇不了。”沈敬宗高兴笑道:“皇上已令我明日去上朝,不必再闭门思过了,而且威远侯的爵位也下来了,母亲不必担心,儿子身体很好。”
老夫人心满意足地点头,如此,她也对得起沈家先祖了,百年之后,下了阴曹地府也能无愧面对老爷了。
沈敬宗笑了一会儿,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古怪,道:“母亲,之前儿子想将沈嫣嫁给咱家沈家的一个门生那事儿,母亲可还记得?”
“记得啊,怎么好好的提起这件事了?”老夫人古怪问道。
沈敬宗笑容总有些勉强,道:“那门生叫盛安允,外放正好是青州,此次我去青州,他协助我不少,如今因有功回京,提起当初那门婚事……”
老夫人明白了,当初找这门婚事,并未与对方说是沈家哪位小姐,可既然当初说了,现在若是不答应,那门生岂非认为沈家在耍他?道:“沈茹年纪也不小了。”
沈敬宗想了想,笑道:“也是,沈茹倒也合适,正好也还未定亲呢,那就如此,过两日我叫他来沈家,与他说此事。”
过了两天,沈敬宗便叫盛安允过来,与他说了要将沈茹嫁他,盛安允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原本他以为沈敬宗只是随口一提呢,没想到还真能娶到沈家女儿,而且还是大房之女,虽说是庶女,但他也已经是高攀了,兴高采烈急忙道谢。
待盛安允走后,沈敬宗吩咐守在门口的人,道:“去叫茹儿来书房一趟,我有话跟她说。”
沈茹听到婆子的话,几乎都要以为她听错了,爹竟然主动找她?急忙收拾好前去书房见人,心中却有些忐忑,爹莫名其妙要见她,恐怕是有什么事。
果然,沈敬宗道:“你年纪也该定亲了,我和老夫人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叫盛安允,出身虽说一般,但胜在人有本事,原本外放青州,因此次治理水患有功,皇上少不了奖赏,便将你说给他。”
沈茹只感觉晴天霹雳,惊雷炸在脑袋上,整个人浑浑噩噩,只觉得鼻头发酸,连沈敬宗之后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见,摇摇晃晃离开书房后,就在丫鬟秋叶搀扶下往院子走去。
进了屋,沈茹坐到榻上,趴着桌子痛哭起来。这模样秋叶也不敢劝,更不知道沈茹为何痛哭,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沈茹急着要将此事告诉八皇子,可惜,很长一段时间八皇子都未来沈家,急得沈茹寝食难安,却又毫无办法,眼看都已经六月下旬了,沈茹几乎要以为八皇子都忘记她了,可这天,爹却又叫她去书房,沈茹不敢违抗,只好胡乱收拾一番前去书房。
可进了屋子,却不见沈敬宗,只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不安地站在屋内,将沈茹吓了一跳。他身上穿着,也不是沈家的下人,料想是客人,而且还光明正大出现在爹的书房,心中隐隐约约已猜到对方的身份。
“沈、沈大小姐。”盛安允低着头作揖,小心翼翼偷偷瞥了眼沈茹就急忙移开目光,忙递上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道:“在下、在下叫盛安允,是沈侯爷的门生,这、这份小礼物,送给沈大小姐。”
沈茹不敢不接,心中却没有收到礼物的喜悦。
两天后,八皇子终于再次来到沈家见沈茹,高兴的沈茹滚下眼泪来,道:“好久都没有见到殿下了,殿下在忙什么呢?”
“马上就是四皇兄的生日,我在忙着准备贺礼呢。”八皇子瞧着沈茹发红的眼圈,明显是哭过,好奇问道;“你怎么哭了?”
“我……”沈茹话音一顿,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许久才笑道:“有吗?是我爹,为我说了一门好亲事。”
八皇子果然面露不悦之色,道:“这样,等四皇兄生日过后,我去找父皇求赐婚,我来娶你。”
沈茹高兴的双目泛着柔软光晕,高兴地颔首。
两人说了会儿话,八皇子道:“也不知道父皇会不会答应,哎,不如这样,我们去找沈四小姐,让她与四皇兄也说说,到时候让四皇兄帮忙敲敲边鼓,这样,父皇一定会赐婚的。”
“好好好,走,我带你去见四妹妹。”沈茹急不可耐起身赶往芳菲院。半路上,经过花园时,八皇子道:“哎,你这个香囊好漂亮啊,可否给我看看?”
沈茹接下腰间的粉色香囊递过去,笑道:“是我自己做得,殿下别笑我。”
“怎么会呢?做得挺好看的啊。”八皇子边走边欣赏手中香囊,绣着漂亮的紫色绣球花,又夸奖沈茹香囊做得好,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芳菲院,瞧着前院正在盛开的紫色绣球花,道:“真是漂亮,一时间我竟然分不清香囊上的绣球花是绣上去的,还是真的了。”
沈若瑶正坐在临窗椅子上做着最后的厚披风,大约还有一天就能做完,岂料沈茹和八皇子却来了,听到话的沈若瑶满心都是奇怪,这两人怎么一起来了?
“哦,快请。”沈若瑶放下在做的厚披风,心中浓浓疑惑,看到结伴而来的两人,起身行了礼,笑道:“殿下好久没来沈家了呢。”
“是啊,在忙四皇兄生日贺礼的事呢。”八皇子结果茶喝了口,似乎想说什么,可又不好意思开口。
沈茹心中着急,但这种话她一个女孩子又说不出口,最终,两人只好跟沈若瑶东拉西扯,说了都半个时辰了,还没进入主题。
沈若瑶好笑道:“大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啊?我……”沈茹脸色已经泛红,可仍旧开不了口,就在这时,八皇子突然道:“哎?香囊呢?”
“什么香囊?”沈若瑶问道。
八皇子急忙站起身,在身上找了一通,道:“糟了,是沈大小姐的香囊。”
沈茹瞧向空空如也的腰间,她记得是给了八皇子的,可如今香囊呢?道:“可能掉哪儿了吧?”
“不对啊,我来找沈四小姐时还握在手中呢,因香囊上绣着绣球花,而前院刚好也有绣球花。”八皇子着急回想香囊到底掉哪儿了。
沈茹想到进院门时八皇子还说起绣球花,而当时她的确瞧见香囊在八皇子手中。
见此,沈若瑶道:“那应该是掉在芳菲院了。”说着话,沈若瑶叫来丫鬟,道:“在前院仔细找找,大姐的香囊不见了。”
“粉色绣了绣球花的香囊。”八皇子着急往屋外走去,沈茹也急忙起身跟着,见此,沈若瑶也不好独自坐在屋内,起身来到前院,招呼着丫鬟们仔细找寻。
沈茹站在廊下,看着丫鬟们弓着腰在前院仔细找香囊,想到来找沈若瑶的目的,这一个香囊又值什么?可八皇子这样在意,想来也是因这个香囊是她的吧!如此,沈茹眼底一丝温暖闪过,要跟八皇子说话,可却发现廊上并不见人,心中充满好奇,这八皇子去哪了?
正好奇,沈茹瞧见八皇子急匆匆迈步跨出屋子,右手握着一支簪子,边走边放进左袖子里。她没瞧清,只隐约瞧见簪子上的桃花形状,刚要说话,八皇子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沈茹便也只好住口。
就在这时,樱草从绣球花里找到了香囊,道:“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八皇子高兴地冲过去接下香囊,歉意看向沈若瑶,道:“想来是经过时看绣球花太认真了,不小心将香囊掉下。”
“没关系,找到了就好。”沈若瑶随口应了一声。
八皇子道:“那打扰了,先告辞。”
沈茹心中着急,可八皇子已经走出院门,她只好急忙跟上去,道:“殿下,你怎么……”
“哎。”八皇子叹气道:“事关婚事,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哎,偏偏我又将香囊弄丢了,闹得芳菲院人仰马翻,更不好提了,罢了,过几天吧!我带上厚礼来见沈四小姐。”
沈茹皱了皱眉,道:“那簪子……”
“哦,那是我之前带在身上的,原本我也着急,也想过请沈四小姐帮忙,原本是想送她,请她帮忙说话,哎。”八皇子叹息道。
沈茹点着头,心中失落。
灵芝走进屋,道:“四小姐,奴婢问了秋叶,说是大小姐不太满意老爷给定得亲事,而且八皇子有意娶大小姐,所以八皇子想要皇上赐婚,可又担心不能成,故而来找四小姐,想要四小姐在太子那儿帮帮忙。”
“这样啊。”沈若瑶拿过剪刀将线剪断,终于将要送给萧玄景的生日礼物全部做完,一边道:“我就说两人怎么怪怪的。”她拍着手接过灵芝递来的绿豆汤,想了想,便叫樱草准备,她只带了樱草,悄悄乘马车出门,前去城外拜祭胡小蝶。
上了酒,点燃香烛,又烧了元宝,她看向坟包下埋藏的胡小蝶,道:“小蝶,我已经送邓青崇下去陪你了,其实我挺瞧不上他的,我认为他不配去陪你,可谁让你喜欢呢,那我也没法子了,哎,只为你报仇之事,我如今却是毫无进展,哎。”
拜祭了胡小蝶,沈若瑶想到仍旧不能给好朋友报仇,心中压抑的难受。
眼看距离萧玄景生日没两天了,这日,荣寿堂一个嬷嬷突然来到芳菲院,悄悄凑到沈若瑶耳边低声道:“那位,要见你。”
“她?”沈若瑶自然知道那位是谁?心中好奇不已,沈嫣最恨的人就是她了,见她做什么?
嬷嬷叹息一声,道:“那位很坚持的,老夫人也没法子。”
沈若瑶缓缓点头,站起身道:“那走吧!”她以见老夫人为由来到荣寿堂,走到关了沈嫣的屋门前,守门的婆子早已得到老夫人吩咐,打开门请她进去。
屋内采光极好,透着一股子明媚。可当沈若瑶瞧见坐在圈椅上的沈嫣后,就觉得屋内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
“你来了。”沈嫣道。
沈若瑶听着这略有些嘶哑的嗓音,透着一股子死气,目光落在沈嫣高高挺起的肚子上。是了,沈嫣如今已怀孕九个月,约莫在七月末或八月初就要分娩了,这肚子能不大吗?
可奇怪的是,柔嘉公主大肚子时依旧春风满面,可沈嫣却几乎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整个人瘦削的可怕,再配合着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看得人心中唏嘘。
“三姐姐不好好安胎,见我做什么?”沈若瑶笑吟吟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道:“我可不能让三姐姐安胎,只能让三姐姐安不好胎。”
沈嫣扫了眼似笑非笑的人,低头瞧着高隆的肚子。是啊,她如今只为了这个肚子而活,孩子降生那一天,她也就该死了。
不过想到听来的消息,柔嘉公主难产而亡,这让她满心喜悦。那个孩子生而克母,必然会遭到沈家众人的不喜,而自己的孩子却不会,如此一来,就算柔嘉公主的孩子再得宠,她的孩子,也一样能得到喜爱。
虽说是比不上柔嘉公主的孩子也就是了。
沈若瑶见她只低着头,一动不动,屋内透着一股子死寂般的压抑,道:“三姐姐,你还记得那个沈家的门生,就是那个七品芝麻官吗?”
沈嫣抬头瞧她,缓缓点头,道:“记得。”
“这人如今也要高升了,老夫人和爹已经将大姐定亲给他,哎,前些时日这人来,我也见了,的确是很不错呢,年轻有为。”沈若瑶认真道。
沈嫣半阖着眼,道:“我又不后悔。”
“不后悔?呵呵。”沈若瑶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三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何必嘴硬呢?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还比不上正经出嫁?爹说这个门生,哦,叫盛安允,此次立了功,爹说五品官是跑不掉的,大姐一嫁过去,就是五品宜人,没曾想啊,在三姐姐眼中,竟然还比不过一个不能见光的外室?呵呵。”
沈嫣的确是在嘴硬,她已经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除了嘴硬又还能怎样?她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滚出。早知道,当初听从老夫人和爹的安排嫁出去,虽说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好歹也是三媒六娉,八抬大轿进门的正室,而如今,随着官位上升,也能当个五品宜人。
可以前的她,连诰命夫人都瞧不上,又怎么会瞧得上一个五品宜人?谁又能料到,她会有沦落至此的一天,连一个五品宜人都配不上?
“四妹妹。”沈嫣生怕止不住眼泪哭出来,急忙开口说话转移注意力,拿过手边桌上的一个雪白色荷包,双手艰难撑在椅子扶手上站起身,挺着大肚子慢慢走到沈若瑶面前,将雪白色的荷包递给她,道:“请你转交给太子,我知道,马上就是太子十九岁生日,这个荷包你不必说是我得,混在你的礼物中,只说是你的。”
沈若瑶柳眉皱起,瞧着雪白荷包上绣着的白玉兰花枝,开着六朵如白玉般的玉兰花。一瞬间,惊讶在沈若瑶星眸中蔓延。
她又不是没见过沈嫣的针线,这样出色的刺绣,沈嫣在怀孕的这些时日里,是日夜苦练针线不成?
但沈若瑶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老夫人绝不会允许沈嫣劳累。那只能说,这个要送给萧玄景的荷包,让沈嫣格外认真。
“我为什么要帮你啊?”沈若瑶嗤笑道。
沈嫣站了一会儿,就因为肚子太大而双腿酸软,但她仍旧站在沈若瑶面前,明明是她居高临下看沈若瑶,可偏偏她就是有一种自身很低,沈若瑶坐得很高的错觉。她沉沉一叹,道:“我大约还有一个月的命可活,你就当看在我为大房生下一个儿子延续香火的份上,帮我完成这件小事吧!”
沈嫣只能说到这儿了,如今的她,只能求沈若瑶。
沈若瑶瞧着她坚定的目光,又看向近在咫尺的大肚子。沈嫣这孩子金贵着呢,她可不能让沈嫣受刺激,万一伤到孩子可怎么办?她接过沈嫣手中的荷包,雪白色的荷包两面都绣着玉兰花,宛如照镜子一般,道:“为什么是玉兰花呢?”
沈嫣双手叉着腰,缓缓地转过身走到方才她落座的圈椅边,再笨拙地坐下,道:“将这个送给殿下吧!我还能活一个月,也是我最后能送他的礼物了。”她低着头,轻柔地抚摸着肚子。
十三岁那年,她随母亲入宫赴宴,瞧见那个站在一树洁白玉兰花树下的人,她被母亲叫回神,急忙问母亲,刚刚那个人是谁?
沈若瑶瞧着沈嫣抚摸着的肚子,犹豫着还是答应了,她不想沈嫣不能安心养胎,站起身道:“行吧!”丢下话,她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当晚,萧玄景来的时候,沈若瑶便将雪白色的玉兰花荷包递给他,道:“沈嫣送你的。”
“嗯?”萧玄景瞧着递到眼前的荷包,道:“沈嫣?”
“是啊,她叫我将这个荷包夹在我送你的礼物中,然后送给你,别让你知道是她做得。”沈若瑶说着话,将荷包又往前递了递。
萧玄景摇着头后退,道:“好丑,给她还回去。”
“切。”沈若瑶对于他的不收倒也不意外,将荷包放到桌上,她是不会还回去的,万一沈嫣受到刺激动了胎气可怎么办?道:“哎,后天就是你生日了,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忙吗?”
“对啊,忙得要死。”萧玄景凑到她身边来,笑道:“所以孤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你。”
“哎,八皇子有没有去找你啊?”沈若瑶口渴了倒茶,随手也给他倒一杯。
“老八?”萧玄景一怔,摇头道:“他找孤干嘛?”
沈若瑶便将事情说了,道:“盛安允我也见过一面,觉得人还行啊,年少有为呢,虽说出身是差了点,不过英雄不问出处,而且办事牢靠,人也有本事,又……”
沈若瑶被一阵刺骨寒风冻得住嘴,瞧见一张脸乌漆嘛黑的萧玄景,让她觉得如今不是酷暑六月,而是寒冬腊月。
“继续说啊。”萧玄景皮笑肉不笑地看她,阴森森道:“既然这个盛安允如此之好,那他的优点一定不止这点儿,继续夸啊。”
沈若瑶瞧见吃醋的人,忍俊不禁,道:“哎呀,哪儿来的酸味啊,这么酸,牙都要给我酸掉了。”
“有吗?孤怎么没闻见?”萧玄景一本正经道,还抽了抽鼻子。
沈若瑶好笑道:“盛安允马上就要成我大姐夫了,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你很喜欢夸你未来的姐夫吗?那你怎么不夸夸孤啊?孤难道没优点给你夸吗?”萧玄景拔高声调气道。
“你能有什么优点?”沈若瑶一脸嫌弃道:“除了武功高一点,人长得好看一点,你还能有什么优点?”
萧玄景抿着唇,一张脸尽是得意笑容,道:“哼,死女人。”他满心高兴,如同吃了蜂蜜一样甜,道:“哎,刚刚你说老八,你还没说呢,他找孤干嘛?”萧玄景从椅子上起身,非要跟沈若瑶坐同一张椅子,以至于沈若瑶拥挤,道:“哎呀,那边又不是椅子,你干嘛非要跟我抢?”
“孤就喜欢跟你坐一张椅子,怎么?你不喜欢?你要是觉得挤,那你可以坐孤腿上啊。”萧玄景一脸你任选一个的表情。
沈若瑶觉得吧!与其坐大腿,还不如坐拥挤的椅子呢,道:“沈茹嘛,她跟八皇子两情相悦咯,所以……八皇子想请皇上赐婚,打算叫你帮忙说好话嘛。”
“这哪里需要孤帮忙?”萧玄景嫌弃道:“老八只管去找父皇,父皇要是不答应,老八就赖他,直接在御书房门外跪两天,父皇心就软了。孤跟你说,父皇那人一向这样,看起来凶得要死,但只要我们死赖着他,他就没办法了,当初老六就是用这招求得父皇赐婚的。”
“这样啊,哎,那回头你跟八皇子说一声吧!”沈若瑶觉得实在是挤,坐着一点儿也不舒服,便催道:“喂,都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啊。”
“是啊,好晚了。”一边说,萧玄景一边打着哈欠,道:“好困啊,要被困死了。”
“那你赶紧回宫去睡觉啊。”沈若瑶催道。可下一瞬,她被萧玄景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去,拉过薄薄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他一只手就将沈若瑶圈紧逃脱不了,哈欠连天道:“困死了,孤睡了。”
“喂,你干什么?你滚回宫去睡啊,这是我的房间,这是我的床,喂,你手!住手!”
打更人扯着嗓子喊着‘丑时’,理国公府门前,返乡的方家人风尘仆仆赶回,只因明日便是东宫生日,他们是必要前去祝寿的,这才披星戴月赶回。
卧房内,昌平郡主将所有下人都赶出去,这才小声道:“哥哥,这一路你怎都心事重重的?”她原本想问哥哥可是身体不适,可想到哥哥伤在那个地方,又不敢问,怕哥哥心中难受。
方应川疲惫地倒在椅子上,道:“如今已六月末了,柔嘉的那个孩子必然是早就生下来了的。”
昌平郡主便知道哥哥是想得到那个孩子,劝道:“孩子如今在沈家,只要沈家没了,一个才出生的婴儿,咱们直接抱走也就是了。”说到此,昌平冲外头喊道:“留在府中的丫鬟,来一个。”
很快,一个留守府内的丫鬟走进屋来。昌平郡主问道:“我与柔嘉公主既是表姐妹又是好朋友,打算过几天去拜访她,你叫人收拾准备好。”
“啊?”丫鬟惊讶道:“郡主还不知道吗?柔嘉公主已经……去了。”
“什么?”方应川大吃一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惊恐道:“那孩子呢?”
丫鬟瞧见要吃人的方应川,狠狠吓了一跳,道:“柔嘉公主为国祈福前去相国寺,结果因太过用心以至于七个月早产,难产而亡。”
“我问你孩子呢?”方应川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掌死死抓紧丫鬟肩膀摇晃质问。
丫鬟吓得都哭了,哽咽道:“孩子很好,柔嘉公主生下了一位公子。”
“那就好。”方应川狠狠松了口气,道:“那公子如今可在沈家?”
“没有。”丫鬟摇头道:“只因柔嘉公主是难产而亡,沈家那位公子生而克母,所以要留在相国寺半年,由寺内高僧念经,才能洗去婴儿身上的罪孽。”
方应川和昌平郡主对看一眼,如今孩子仍在相国寺,而且平安无事,道:“行了,下去吧!”
待丫鬟离开后,方应川叹道:“如此一来,事情可麻烦了,皇上失去女儿,必然对孩子另眼相看,而沈家也必定派人前去相国寺照顾,这可如何才能悄无声息地将孩子带走啊,哎。”
“沈家必须死,只有沈家没了,咱们才能带走这个孩子。”昌平郡主坚定道:“毕竟这个孩子,可是沈家大房唯一的男丁,而沈敬宗如今也只有这个孩子这一条香火了。”
言外之意,这个孩子对沈家,对沈敬宗来说,太过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