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沈若瑶有些奇怪爹找她的原因,毕竟这是书房,若无重要之事,爹不会在书房见她。尤其是屋内一个下人都没有,就连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下人,如今也退得远远的。
“今儿你舅舅来了。”沈敬宗坐在椅子上又在喝着浓茶,道:“他有个女儿叫孙凝莹,约你明日去永平侯府赏花,你就去一趟吧!”
“哦?”沈若瑶好笑道:“虽说是亲戚,可我与这个表妹并无交情,这是不是有些唐突啊?”她脑海中冒出永宁公主生日宴那日孙凝莹眸中的肯定。
沈敬宗将空了的茶杯放到桌上去,叹息一声,道:“孙岩峰有意让孙凝莹给你做陪嫁。”
“陪嫁?”沈若瑶语气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道:“永平侯府之女,完全可以嫁给门当户对人家做正室啊,何必陪嫁呢?”
“若瑶啊。”沈敬宗无奈摇头,道:“宫里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那里凶险的很,不知道多少厉害的女人在里面死得不明不白的,甚至就连皇子,也时常说死就死,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啊。而今不少世家贵女已经盯上了太子侧妃的位置,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给表姐妹,只可惜了,沈家暂时没有恰当给你做陪嫁的姐妹,也只能便宜孙家了。”
沈若瑶恍然大悟地颔首,笑道:“所以,去孙家赏花,其实是和孙凝莹的仔细见面吧!”
“你倒是个聪明的。”沈敬宗脸上浮现笑意,道:“嗯,我还没答应呢,你去瞧瞧人吧!”
“好。”沈若瑶听到爹的长篇大论,也知道拒绝无用。毕竟爹见沈家找不出恰当的来,都有意孙家了,她还能拒绝不成?这得罪人的事,还是交给萧玄景去吧!
见沈若瑶离去,沈敬宗便前往荣寿堂见老夫人,商议陪嫁之事。
第二天请安过后,老夫人独独留下沈若瑶,又赶走屋内所有丫鬟,道:“孙凝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去瞧瞧吧!若是人能用,那就答应了,不能用,也不必勉强,我有给你准备好人。”
沈若瑶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看向老夫人,道:“准备好了人?老夫人,这话何意?”
老夫人沉沉一叹,拉过沈若瑶手,叹道:“当初圣旨下来的时候,我就想过陪嫁的事,只可惜家中女儿没一个恰当的,我也没法子了,便暗中买了丫鬟回来教导,你放心吧!祖母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宫里打拼的。”
沈若瑶瞧着祖母意味深长的眼睛,心中再次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孙岩峰才想起送孙凝莹为陪嫁,老夫人却早就已经买好丫鬟,甚至都已经教导好了。
见沈若瑶不语,老夫人以为她不愿,劝道:“我知道你心中吃醋难受,只这种事将来多着呢,你要是每个女人都吃醋,那你早晚得被酸死。听祖母的,别去管那些事,祖母给你挑选的都是最好的人,只可惜啊……”老夫人说到此,脸上染上一抹冰凉笑意,道:“都是些丫鬟,连自个儿是哪儿的人都不知道,更遑论父母是谁?无依无靠,放心吧!永远都是丫鬟,碍不着你的路,她们只会帮你,别怕。”
沈若瑶露出个微笑,她有什么好吃醋的?若是能和萧玄景取消婚约那才是好事呢,不必再被连累。她笑道:“幸好还有祖母关心我。”
“这孩子,你是我孙女,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老夫人好笑摇头,道:“只不过这个孙凝莹啊,恐怕是个有手段的,你就答应了吧!”
“祖母,我很是不解。”沈若瑶疑惑道:“既然祖母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人,为何又要我答应孙凝莹之事?而且祖母既然认定孙凝莹是个有手段的,怎么还愿意答应呢?”
“傻孩子。”老夫人苦笑道:“咱们沈家的门第在京城算不得顶尖儿,盯上太子侧妃的女子,门户中有好几个在沈家之上呢,咱们必须要和孙家联手。至于孙凝莹手段嘛,不重要,祖母给你安排的人啊,还有暗中的,孙凝莹会帮你除掉一些人,等到那个时候你的位置坐稳了,孙凝莹也不必存在了,一个残害嫔妃善妒的女子,怎么能继续待在宫里呢?”
沈若瑶恍然大悟,原来老夫人早就已经做好将孙凝莹当做玩具的打算,榨干孙凝莹所有利用价值后,这个人也就可以死了。但她知道,老夫人终究也是为她打算,这份疼爱之心,她还是明白的,颔首道:“是,老夫人,我都明白的。”
“嗯,好了,该启程去孙家了,你头一次去舅舅家,迟到了不好。”老夫人笑容满面道。
“那我先去了。”沈若瑶走出荣寿堂的院门口时,停下步子回头看向高高矗立的荣寿堂,只觉得渐渐染上血色。老夫人其实也没错,她若无此手段心性,如今在里面颐养天年的沈老夫人必然不会是她。
只是,沈若瑶不希望她变成这幅模样。
她回过头往沈家大门口走去。既然孙凝莹这个人老夫人已经定下为她背黑锅,那她如何看孙凝莹,也就不重要了,故而这个宴会,沈若瑶很是随意。倒是孙凝莹颇是热情,甚至还有一丝讨好,道:“你我是表姐妹,都说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既然我们是表姐妹,那表姐请放心,我会帮你。毕竟,孙家和沈家,本就是姻亲。”
沈若瑶只是笑着点头,看来孙凝莹给她做陪嫁这件事,孙家早就已经内部商议好,否则永宁公主生日宴那天,孙凝莹不会那般肯定她一定会来孙家做客,也不会主动和她打招呼了。
待到仅有两人的宴会散后,孙凝莹深深凝望着沈若瑶那天水碧的背影远去,忽而一笑,道:“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给你做陪嫁?”
沈若瑶离开孙家,刚掀开帘子要进车厢,就瞧向坐在软凳上的萧玄景,道:“孤还以为经过沈大夫人之事后,孙家会讨厌你呢,没曾想你竟然还主动来孙家做客,真是令人意外啊,哎,你们商量了些什么秘密?”
沈若瑶坐到他身旁的软凳上,歪着头道:“既然是秘密,那怎么能说呢?”她天真烂漫地脸色下,一颗心却已是疲惫。或许她和萧玄景并不合适吧?
“在想什么呢?”萧玄景见她沉思,好奇问道。
“在想你不是应该在忙北月国使臣前来的事嘛,怎么还这么有空?”沈若瑶歪在车厢上,瞧着帘子外马车经过的路,按照来时的路想,这应该不是回沈家的路。而且她发现赶车的车夫变了一个人,最明显的,就是身上的衣服颜色都不一样了。
“哎,也不是天天都要忙的,有事跟你说呢。”萧玄景刚说完,马车转了个弯。
沈若瑶再次肯定这不是回沈家的路,问道:“哎,你带我去哪儿?”
“把你拐去卖了啊。”萧玄景抱起双臂叹了口气,道:“这鬼天气,怎么就热了起来?”
“哦?那你打算把我卖给谁?”沈若瑶也觉得有些热,毕竟已是晚春,也快到夏天了。
“卖给孤。”萧玄景突然伸手将她抱住,道:“然后把你买回家,天天打你。”
“走开啊,刚不还说热嘛?”沈若瑶用力要将人推开,可萧玄景反倒抱得更紧,道:“抱着你就不热了啊。”
“你放开!”沈若瑶用力挣扎,可萧玄景用力抱紧,两人就这样拉锯,直到马车停下,萧玄景这才放开紧抱她的双臂,改为牵着她手下马车,道:“走啦,说正经事。”
“你还能有正经事?”沈若瑶被他牵着手走进一座安静宅院,好奇问道:“这是哪儿?”
“把你卖了的地方啊。”萧玄景牵着她走进屋,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走过来请安。萧玄景伸手接下孩子,冲屋内的下人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我来哄哄他。”
“是。”一屋子的下人有序退出屋子后,沈若瑶瞧着被他抱在怀中的孩子,道:“是……那个孩子,你……”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他杀了吧?”萧玄景没好气道:“都怪你,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给孤找麻烦。”
“咯咯咯……”被萧玄景抱在怀中的孩子一阵笑,看起来真是可爱的紧。
沈若瑶也被小孩子的笑容感染,笑道:“他叫什么名字?”
“萧煜啊。”萧玄景叹道:“还能怎么办?”
沈若瑶这时才明白,此地应是萧玄景在宫外的别院,如此,将那个孩子养在这儿也挺好的。
“哎,理国公府跟当年齐王的证据孤全都准备好了,如今,只等机会了。”萧玄景将孩子放在大腿上坐着,扭头看向沈若瑶,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不过北月国使臣来,那明显不是个好时机。”
“我知道,理国公府的事情可要挑个好机会才行。”沈若瑶看向一个劲儿笑的萧煜,也跟着笑道:“若是和北月国使臣前来的时间撞上,皇上也没这个精力处理。”
“对啊,所以你心里得有个数才行。”萧玄景说完不高兴盯着萧煜,道:“你怎么咬人呢?属狗的啊?”
“小孩子嘛,什么都喜欢往嘴里放,你这么凶干嘛,吓到他了。”沈若瑶伸手轻轻拍打萧玄景手臂,转而将萧煜抱过来哄着。
萧玄景不高兴道:“切,看你那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生的呢。哎,你这么喜欢哄小孩子啊?那以后我们生一堆。”
“你有毛病啊?你当我母猪呢?滚一边去。”沈若瑶没好气瞪他,回头哄着萧煜,说来也怪了,她这么恨萧煜的父母,但对这个孩子,却又着实恨不起来,哪怕曾经她无比希望这个孩子胎死腹中。
“你本来就是蠢猪。”萧玄景瞪着她,一脸不高兴。
沈若瑶搞不清楚他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不过她也懒得管,放在大腿上的孩子多可爱啊,便抱着孩子哄,这让坐在一旁的萧玄景更不高兴了,道:“你对他这么好干嘛?孤就在你旁边,你怎么不知道哄哄孤啊?”
“你多大了?还要人哄啊?”沈若瑶瞧着一脸生气的人,才知道他吃醋了,忍不住好笑,道:“哎,跟你说个事儿,那个周太医……”
“孤不会帮你的。”萧玄景得意洋洋地抱起双臂,道:“没有父皇或孤的开口,周太医是不会给任何人诊脉的。”
沈若瑶樱唇勾了勾,道:“哎,北月国使臣要来了,皇上又令你来管这些事,肯定会很累,记得保重好身子啊,别太累着了,当心累出毛病来,对了,我新做了一个香囊,之前你送我的绿菊,我将菊花摘下来风干保存下来了,回头装进香囊里送给你。”
“谁喜欢你做得破东西了?”萧玄景一脸嫌弃道:“你找周太医干嘛?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若瑶见已经将他哄好,叹道:“不是我啦,是我爹,他已经这样好久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医也看过了,药也吃了,但还是没用,依旧是每天都没精神,总是喊困,所以我才想着请周太医帮忙瞧瞧嘛。”
“孤是不会答应你的。”萧玄景一脸坚定拒绝的神色,道:“除非……”
“什么?”沈若瑶好奇看他,见他凑了过来,在耳边悄悄将条件说了,气得沈若瑶抱着萧煜愤怒站起身,道:“不要脸!还有个小孩子在呢,你也不怕教坏小孩子,不要脸的死流氓,你滚,你去死好了。”
萧玄景一脸自信,道:“不答应啊?那你可就请不动周太医咯。”
“不要脸!”沈若瑶气愤骂道。
萧玄景被骂了也不生气,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呢你要么答应,要么就别请周太医咯。”
沈若瑶抱着萧煜重新坐回椅子上,道:“不看就不看呗,大不了让我爹死,那我正好给他守三年孝。”
这话让萧玄景急了,若是沈敬宗果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沈若瑶作为女儿,三年孝是跑不掉的,如此一来,他岂非要再等三年才能娶沈若瑶?这岂不是亏了?只好无奈道:“哎呀,行了,回头孤让那个糟老头去给你爹看看,总行了吧?”
沈若瑶一脸得逞微笑,将萧煜交给他,道:“我出来有些时候了,回去啦。”
“哎。”萧玄景叫住要走的人,道:“北月国使臣走了后,差不多就是……孤娶你的时间了。”
沈若瑶无奈一叹,但也明白如今无法改变这个结果,叹道:“你不准再连累我。”丢下话,她心情不美地走出别院,上了马车叫回沈家。
原本就因为所谓陪嫁侧妃之事让她心情不好,又听见婚期将近的事,心情难免变得十分沉重。按照萧玄景所说,也没几个月了,真的是北月国使臣前脚走,后脚,她就要嫁入东宫,然后过着一群女人争抢的日子。
越想她心里越烦,瞧向马车外头热闹的街道,络绎不绝的商铺,想到老夫人为她早已做好的打算,心中的确是疼爱她这个孙女,便想着买些礼物回去作为感激。
“停,我去买些东西。”沈若瑶叫停马车后下去,可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边却犯了难。老夫人享尽荣华富贵,什么好东西没有,她应该准备什么礼物作为感激呢?正在愁眉不展,身后传来萧廷颂的声音,道:“沈四小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街边啊?”
“啊,是二皇子啊。”沈若瑶瞧向停在眼前的马车,看向坐在马车里一脸疑惑的萧廷颂,突然想起她曾答应要请吃饭的,可惜都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履行承诺,左右四看,恰好旁边就有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酒楼,试探问道:“二皇子今天出宫是有事吗?”
“是有点儿小事,不过已经办完了,怎么了?”萧廷颂一边问,一边走下马车来。
沈若瑶笑道:“我是在想,如果二皇子有空的话,不如我请你吃饭啊?”
“是呢,你还欠我一顿饭呢,好,那就今天。”萧廷颂左右四看,恰好也看中方才沈若瑶瞧见的那家酒楼,两人便一同迈步走去。上了二楼,刚坐下,小二提着茶壶上来倒茶,两人点了菜,萧廷颂好奇问道:“对了,刚刚见你一个人在街道边站了好久,你是怎的了?”
“啊?”沈若瑶失笑道:“是这样,我想买点礼物送给祖母,可是老夫人什么没有啊,能在外头买到的,老夫人也不稀罕,所以我犯难了。”
“原来是这样。”萧廷颂好笑摇头,道:“沈老夫人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的确是要什么有什么,只我觉得送礼物贵在心意,更何况沈老夫人什么也不缺,你若是想送礼物,不若送些亲手准备的,虽说不算贵重,但胜在有心意。”
“这个嘛。”沈若瑶还是有些犯难。言外之意,又是送针线吗?但送给老夫人的针线可得认认真真地绣啊,如今的她恐怕是抽不出心力了,皱眉道:“除了针线,还有其它的吗?”
“其它的啊。”萧廷颂低下头仔细想着,道:“那不若如此,你抄一卷佛经,总之心意到了也就好了。”停了一停,他意味深长道:“就抄往生经吧!”
沈若瑶顿时明白了。祖母心中对祖父是有很深的感情,既然如此,这一卷往生经的确算得上是心意。笑道:“有道理,好,谢谢你啊,不然我都想不到要送什么了。”
小二笑呵呵地将菜全部摆上桌,说了声‘慢用’便退下。
萧廷颂好笑道:“你可能是很少给人送礼,其实这东西习惯也就好了,每年都要给不同的人送礼,慢慢的也就心里有数了。”说到此,他急忙笑道:“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过去。”
沈若瑶刚拿起筷子就听到他的致歉,好笑道:“不必道歉,我以前确实不懂,回来后也的确是很少送礼,仅有的几次都是祖母帮我准备好的,所以我还不熟练。”
“这个很简单,你回去问问沈老夫人……”萧廷颂的话音被远处紧挨墙壁的那一桌客人嘈杂声音打断。他抬头看去,就见其中一个男人揪住店小二衣领,气势汹汹骂道:“你找死是不是?敢跟大爷对着干?知道我爹是谁吗?”
“不不不,大爷饶命啊。”店小二苦着脸求饶,道:“真不是小人看不起您,实在是先来后来,那一桌客人先点的清蒸黄花鱼,你们这后点,还请大爷稍微等一等,厨房……”
“敢叫老子等,你找死是不是?兄弟们,给我上,先打断他一条腿再说。”一桌四个男人撸起袖子,便要将吓到浑身发软坐在地上的小二腿打断。
“真够过分的啊。”沈若瑶瞧着那四个二流子,忍不住想起被饿死的钱宝。就在这时,萧廷颂冲坐在地上吓哭了求饶的小二道:“你过来,将这盘清蒸黄花鱼端给他们,正好我们还没动筷子。”
一听到这话,小二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冲着四个二流子求爷爷告奶奶认错,最终那四个二流子才答应放过他。见此,小二急忙跑过来,冲着萧廷颂一个劲儿道谢,将还没动筷子的清蒸黄花鱼先上给那四个家伙。
沈若瑶惊讶道:“那四个混账明摆着就是欺软怕硬,只敢刁难店小二罢了,你何必呢?揍一顿就好了。”
“你也说了,那只是个店小二。”萧廷颂幽幽一叹,道:“那四个一看就是地痞流氓,这种人哪儿都多的是,就算教训了也没用,回头还会来找那个店小二的麻烦,不过一盘菜先上后上罢了,就当是今日你请我吃饭送得小礼物好了。”
沈若瑶淡淡一笑,对于他的反应倒也不意外,从初见时她感觉二皇子这人的极其不好相处,到接下来的认识,她明白萧廷颂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待到一顿饭吃完,天色也已将黄昏,萧廷颂急忙催促沈若瑶快回去,等到人走了,他一个人停在街道边沉默着,看向沈家马车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