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嵬山的驻军堡寨已是满目疮痍,那近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契丹国运黑龙直扑赵正立,数丈身躯黑焰滔滔,它在催动本源,防止变数发生。
下方的耶律鹤跟大贺罗汗也同步袭杀而来。
两人一龙的速度极快,在夜空留下一道残影。
赵正立早前固然心有准备,此刻也莫名心生无力,只得本能后移。
如此,四条虚影顷刻间移出驻军堡寨,高耸石墙似纸糊的般碎裂倒塌。
南方的夜空,骤然乍现一道紫光,速度几乎眨眼抵达,随后只听得震天动地的剑鸣声。
“噗!”
“嗷吼~”
那道紫光直直洞穿黑龙脑袋,数丈身躯被强大惯性冲出数十里开外,重重跌落十里禁区边缘,夜空响彻龙鸣哀嚎。
契丹兵卒与刘大威被这一幕震惊到忘记厮杀,远远望去,两国边界一条黑龙挣扎,硕大脑袋被一柄紫剑插着,紫茫气焰漫天,那股藐视一切的威压让在场人卑微如蝼蚁。
即便是三位宗师强者也不例外,在这股威压下没来由的浑身一软。
突然变故让三人都没丝毫防备,耶律鹤跟大贺罗汗当即后撤保持自认为的安全距离,只是四肢难听使唤的连滚带爬,动作狼狈中透着惊慌。
赵正立也如出一撤的重复上演,那股酷似天威的灭顶压力,从他骨子里感到恐惧。
待众人各自拉开距离后,再次望向两国边界禁区,那条契丹国运加持的黑龙缓慢化作黑雾消散,只留下那柄泛着紫气的竹剑。
与此同时北方契丹国土微颤抖动,隐约间听得地下有蛟龙哀嚎。
在那两军对垒的契丹阵营内,大国师耶律啸在帐篷来回踱步,当听到后方本国气运蛟龙的哀嚎,以及方才一闪而逝的紫茫,他似乎料到了结局。
白须银发的山羊胡老人第一次凝重出神,良久之后呢喃一句:“难道庆国真有陆地神仙现世了?”
随即又感觉事态不对,眉头皱的更紧几分,闭目凝神片刻,猛然睁眼:“以神养剑?”
他眉眼渐渐舒展,透着月光目视庆国东南方向自语:“想必这一剑你准备五六十载了吧?青城道人冯紫峰!”
出人意料的是,隔空传来幽幽之声回应:“谈不上准备,碰巧赶上了而已!”
突然的声音着实吓了大国师一跳,难遮震惊道:“你……你真迈出了那一步?”
空中再次传来谦逊语调:“谈何容易哟,只能说勉强摸到了门槛咧!”
耶律啸那高大消瘦的身躯险些一个踉跄,这明摆着赤裸裸炫耀,要知道那个门槛是众多大宗师穷其一生追求的目标啊!包括他也在内,对方却说“勉强摸到!”,一时间他竟无言以对。
夜空中又传来酷似长辈的教导:“要老道说哇,像我们这些老骨头就该老老实实寻仙问道,就别跟那些晚辈在俗世间追名逐利啦!世间情欲万千,到头来皆是一场空啊!”
耶律啸并未回应,注视朗朗夜空,声音在他耳旁悠悠荡荡远去,并非是他听进了青城道人的“劝导”,而是他似乎看到了契丹大军铁蹄南下变得愈发艰难。
大国师耶律啸短暂失神撇过头重叹一声回了营帐。
——
黄嵬山两国边境那柄紫剑正缓慢失去紫茫,直至彻底变得平凡,是一根紫竹修磨的竹剑。
衣衫褴褛的赵正立瞳孔微怔,此剑他自是熟悉,正是掌门师兄随身的紫竹剑,他心中登时升起一股暖意。
赵正立扭头望向不远处的耶律鹤跟大贺罗汗,气运蛟龙被斩,让他如释重负,随即他朝青城山方向施了个稽首礼,单手拎起紫.阳剑,另一只手抹着口鼻间残留血沫,眼神变得刚硬,似蓄势待发的猛兽。
耶律鹤跟大贺罗汗眼神短暂交流,即便认可赵正立先前所展现的恐怖实力,在同境界二人也属拔尖儿的那一茬,眼下赵正立孤身一人,远不及当初岢岚山那般不知底细,又是二打一,两人胜算自然大他一筹。
至于他那部下小卒,单是契丹残存的士兵就能拖垮。
想通这点,契丹两位宗师强者战意渐涨。
耶律鹤舞着大戟,大贺罗汗挥动他那长矛,两人分左右主动出击。
赵正立任由他俩左右袭来,嘴角带起一抹笑,似狂,似傲。
紧跟着他也做出回应,左手结印,右手挥剑,身上的褴褛衣衫随着蓬头断发狂舞,真气如惊涛翻涌,一浪高过一浪。
“嘭嘭嘭!”
三人在电闪火花之际碰做一团,生生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坑中赵正立岿然未动,神情疯狂的他一手以真气禁锢着长矛,一手紫剑挡着大戟,而两大利器另一端自然是契丹两位宗师。
两人并未惊讶,且蓄势准备好了第二击。
“轰轰!”
以指为剑,真气化掌。
贴身搏斗拼的是技法与敏捷,赵正立双手牵制,身处被动,在面对左右袭来的一指一掌他双脚踏地,似惊鸟腾飞,在半空旋转一圈避开,随后借着下坠之余左右倒钩横踢两脚,分别落在两人肩头,紧急关头两人本能抬手格挡,只听得“嘭嘭”两声,两人倒退数米开外。
还没落地的赵正立紧随着旋转身躯挽动紫剑,掠出剑气无数,辐射八方。
“锵锵锵!”
后退的两人急忙真气附体,这才避免被万道剑气所伤,晓是如此,两人也受了深浅不一的剑伤。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而赵正立拖着伤躯施出连贯剑招让他身心一疲。
这微妙变化,耶律鹤跟大贺罗汗自是察觉,顾不得浑身剑伤,再次掠起飞扑。
驻军堡寨化形真气满山,锵锵打斗声在夜色中传荡。
“嘭!”
赵正立倒飞数丈。
“嘣!咚!”
耶律鹤跟大贺罗汗又横飞数米。
三人如此反复,不知疲倦的战斗,滚滚尘土混杂着真气、剑芒,还有拳脚到肉的嘭嘭声,与利器乒乒乓乓撞击之音。
这是一场宗师强者的苦战,远处兵卒之间也在苦战,数十人围攻刘大威,任凭他如何生猛,终究一介凡体,会累,会疲,会绝望。
他浑身浴血,双目腥红,近乎癫狂的在契丹兵卒之间厮杀,那似魔鬼的眼神用余光扫了眼同样疯狂拼杀的青年赵都尉,收回视线最终锁定远处的徐亮,那个曾经的战友,是他背叛了庆国,是他泄露了行踪,导致数十兄弟生死不知,如今他与都尉大人更是深陷重围。
他有恨,有怒,有气,悲从心中起,举着截获的利器,歇斯底里暴吼着朝前扑去:“徐亮你这小人快快受死!”
他感受到这一仗的无助跟绝望,誓要拼了最后一口气灭掉叛军徐亮。
徐亮瘦弱体格怎能与之抗衡,单是他这一声吼都以吓得魂不附体,幸好友有数十契丹兵卒挡在他前方。
壮汉刘大威再一次被围堵其中,他不甘的厮杀,疯狂的咆哮。
并不是他畏惧死亡,而是难以接受队友的背叛。
“嘭~”
杀红眼的赵正立劈出一道数十丈长的剑气,霎时间夜如白昼,这是他出江湖以来为数不多的亡命战,便是当初从蜀地入京城的路上跟吐蕃第一国师那一战也没如此癫狂,因为那次的前提是被南诏国老妪下了蛊毒才拿命去换,而此次他是处于巅峰状态,虽然早前被气运蛟龙创伤,终究没伤根源,可见此战的凶险程度。
同样吃惊的还有耶律鹤跟大贺罗汗,要知道他俩是合力围杀,两人更是配上微妙阵法,将两人实力完美施展,堪称百密无一疏,如此程度才跟赵正立五五开,很难设想单枪匹马时的场景。
越是细想越是后怕,这样的人物将来必定成为契丹大患,就算拼个打半条命也留他不得。
这是他俩最坏的打算,奈何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讨到半分优势,双方熬战半宿都在五五之间。
黄嵬山的天际有了丝鱼肚白,驻军堡寨早已被夷为平地,斑驳山体疮痍满目。
硕大战场依稀传来打斗,定眼望去,正是熬战半宿的赵正立与契丹两位宗师强者。
只是没了昨夜的滔天化形真气,也没了起初的骇人技法,三人衣不蔽体,在泥地扭打一团,如同村头巷尾的混混,一招一式毫无章法。
至于契丹兵卒跟刘大威等人更是彻底没了踪迹,细观之下,在那尘土边缘横七竖八倒成一片,不知死活。
天渐白,地敞亮,黄嵬山的尽头有一抹白点移动。
稍近些许,是位白袍青年骑着一匹劣马,迎着红彤彤初阳而行,他身后时而探出一颗脑袋张望,嘴里嘟囔:“六皇兄,咱们这一路斩了数十契丹兵,怎么不见他们的援助?按理说驻军堡寨就在附近才是啊?为何不见石墙石寨呢?”
白袍青年没应声,因为他有同样困惑,俊朗出尘的面容拧着眉头四处张望。
待两人一马来到驻军堡寨五里开外,望着眼前残破不堪的山体,还有那遍地尸骸触目惊心,当瞧见更远处有三个不明物体蠕动,下意识警觉戒备。
定眼望去是三个与泥泞尘土融为一色的人,白袍青年翻身下马,顺手取下一柄长枪警惕靠近。
在泥泞扭打一团的三个泥人虽然气力耗尽,那宗师境界依旧,察觉有人靠近,各自条件反射弹开,朝来人望去。
四双目光隔空对视,有惊有喜。
“赵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