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从安心里咯噔一声。
她可不能轻易丢了这个大boss的信任。在搞定太子之前,这位都还会是个好靠山。
于是假装怂包,小声嘟囔道:“我可是有良心的。”又一副委屈的样子转问他:“难道我昨日说自己嫁人是为了报恩,你全都不信?”
王衍对着朝阳,唇边仍是一抹浅笑,“信或不信,你只问问你的心。”
“心?”谢从安摸了摸胸口,直言道:“良心这东西我剩的不多,已经全都给你了。别的就没了。”又想了想,“所以你当时派白莲花来是为了保护我,而笙歌……是为了保护夏家人?”
难道是从这里猜到救她的是自己?王衍瞥去一眼,淡淡道:“没有。只是为了看住你。”
“哦。”谢从安抿了抿唇,抱起了手臂,“那怎么办。我要是不放心夏家姐弟,一定要回去送死呢?”
“那你就去,同我说什么?”
看出王衍要走,谢从安笑道:“嘿嘿,我昨日就将自己的担忧都告诉了沁蕊姑娘。她今日必然要告诉嬷嬷的。我若死了,你老婆的这笔债就在绿珠夫人这里欠下了,而且还是还不完……或许、要用命来还的那种?”
王衍果然站住了。
他回过头道:“你当真以为我对付不了绿珠夫人?”
“非不能也,实不行也。我赌你没办法这样做。”谢从安笑得狡黠。“求生大事在即,殿下又何必分神呢?谈恋爱这种事情,若放在和平盛世,就是最美好的体验;但若生死都有顾虑,谁还有空去理会那些风花雪月。殿下也并非真的如同那个逍遥王的名头一样,不是什么过惯了平顺日子的富贵闲人,何必要与我扯这些不能信的空话。”
良王似是被这话勾起了兴致,看了她两眼道:“你这丫头的胆子越发大了。上次卧龙观中还不敢与我言语,怎么短短几个月便似换了个人。怕不是郑合宜早已将正主杀了,换了个假的给我?”
谢从安闪身躲过朝自己伸来的手,嘴里不忘道:“那个人的良心坏透了,我怎敢踏实睡在他的宅子里。不如,殿下找个借口,将我换出来吧?”
“换?”王衍轻笑,“不是你自己答应要嫁进去的,怎么这就又要跑了?”
谢从安只怕被看穿目的,分神狡辩起来:“他除了正妻,身边还有小妾,家中还有连宗后请回坐镇的老人家。整个郑府被东宫盯得如同铁桶一般。挺惨的。我怕自己在那里待不住,再给你惹出什么麻烦事来。”
“你若要对我报恩,出了那郑府还如何报得?”
狐狸不上当,谢从安苦思冥想,继续狡辩着:“我总能想出办法的,一定不负你的期待。”
“我的期待?”王衍浅浅一笑,“我期待什么?”
“自由啊!”
这一句信口胡说让对面的笑脸突然凝住,疏朗眉目间微微一动,“你说什么?”
“哎…呀…”没想到自己随口想来拔高了拍马屁的话,竟然会让这位有了如此的反应,谢从安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胡扯起来:“自由嘛,在你这里,当然就是类似于精神自由的东西。嗯……要是落在生活层面上呢,就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哎呀……就是你的逍遥那两个字嘛……”她越说越觉得心虚,看着王衍那神思飘渺的样子,又开始怀疑此人的初衷与自己推测的毫无相似。
或许之前都是误打误撞,只是在要做的事情上有了重叠而已?
可他的身份如此,难道真的看不上王氏为了权势争斗?
大乾的三殿下并非韬光养晦,也没有要做出个假人设来等着最终一步登顶,而是真心的对皇位无意?
世间真的会有这种人吗?
谢从安默默陪着王衍望向高处已经升起的朝阳。
那些淡淡的金光落在他周身,从这里看去还真有点佛像庄严的意思。
谢从安再次有了好奇。
这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会让她有这样的想法和感觉呢?
可惜没有那种强大的调查信息的渠道让她能一窥究竟……
不过,以他的身份,真查到那个份儿上估计自己早已死了八百回了……
这样想来,还得感谢自家三阁的那些乱子,倒是误打误撞的为自己留了些余地讨命。
*
谢从安以为今早的事情会一波三折,再出些幺蛾子来,没想到竟然出奇的顺利。
不知是不是良狐狸听懂了她早上的话,黄岭主动表示修隐楼会将那两个死令抹去,再搞出些事情来抹平后续的麻烦。
身为这样有名的戏班班主,他能做出这种符合实力的承诺,自然没什么人质疑。
沁蕊今早没来。
不过她好像真的没有对牌坊嬷嬷说昨晚的事。老人今日对修隐楼这番开诚布公又负责的行为很是满意,当即便答应了放人。
黄岭离去后,王衍却并未着急起身,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谢从安,“这位……”
谢从安早已急不可耐,却不敢表现的太过露骨,只怕会影响到林依瑶的安危,眨着眼睛看着两位老大交涉。
嬷嬷回应的很直接:“老身自有安排。”
王衍微微一笑,颔首起身,告辞离去。
谢从安这才松了口气。
她何止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好多问题都要等着嬷嬷来解决,不待王衍走远就跑去了主座旁跪着,一手拉住老人的手,仰头道:“嬷嬷,韩玉。你可知道他的消息?”
庭外未曾走远的人脚下略显一滞。王衍微微偏头,眸中闪过了意外。
牌坊嬷嬷看着谢从安,细想一回,摇了摇头。
“那个翠玉镯子呢?他当时可是拿走了的。”
谢从安的样子和语气让老人觉察到了此事的重要,便招手朝一旁的丫头道:“你去问问蕊儿,若有消息便整理好了与主子送去。”说完拉起谢从安上下打量着,又去伸手量她的腰围,旧事重提道:“你这是吃了多少苦。如何瘦成这般模样。都有谁欺负了你,你告诉嬷嬷。嬷嬷帮你报仇。”
谢从安使劲点头,嗓音又忍不住哽咽,蹲在了老人脚边道:“嬷嬷要帮我报仇。”
她心知自己需要用人,不能指着小婴癸一个人来折腾。
上次婴癸不在,她已经被迫跳了湖,还好有白莲花及时出现;可这次婴癸前脚才走,她就又被抓到了这里来。
还真是丢脸。
“嬷嬷怎敢为我做下这样的事?害我的人背后可是东宫太子,您……”谢从安也是心疼,抱住老人的膝盖,侧头贴上了脸颊,“我与您不过几面之缘,您就为了从安做到这样。我,我心里愧疚的很。”
“傻丫头。”牌坊嬷嬷摩挲着她趴在膝头的脸颊,“小脸愈发尖了。那颜老头就没说给你做些好吃的补上一补?”
想起颜府的日子,谢从安撅起嘴道:“哪有那么多像嬷嬷这般真心待我的。”说着又伸手抱着老人,撒起娇来。“只怪我自己平日里不当事,也未好好琢磨绿珠夫人的身份。那时醒来,身上没了信物,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说着想起自己被困在赏春阁的事,提了几句,只抹去地方,说是曾经遇到个江湖人,托对方帮忙联络,却被关了起来。
老人听罢面色严肃,想了几想道:“大抵是你才逃出大难,运势尽了,遇到的许是我们的仇家。”
“仇家?绿珠夫人的仇家?”谢从安一脸的不可思议。
老人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样子满是宠溺,比着上次见面的陌生,这次已经如同是嫡亲的祖孙俩了。“人生在世,谁能没个仇人。哪怕你不去招惹,难道便没有人来找你麻烦么?”
谢从安木木的点头叹道:“是呢。我也没惹修隐楼啊。林姑娘还不是要我去死。”
虽然到了这里之后,她一直告诉自己要沉着冷静,好快速处理新得到的消息。可昨晚听到林依瑶一边与自己纠缠,一边叫楼里的人对自己痛下杀令,心里还是冷了一哆嗦。
“……人心隔肚皮。我总是天真了些。”她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嬷嬷也跟着叹道:“你们家那老头子当年便是如此纠结。既想将你养得明白世故,又怕你真的懂得。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大,想来期间也是有许多的不容易。”老人又拉起她来,“如今你回来了。嬷嬷便还将这位子交还与你。”
谢从安不等她说完便接连摇头,还往后退了几步,“嬷嬷垂帘听政不好吗?我还是想要过回那种背后有人撑着,自己可以作威作福的日子。”
“垂帘听政?”嬷嬷牵着她的手摸了摸,忽然笑了起来,一下一下抚着她手背道:“你这个丫头啊。难怪他会那样的疼你。”又说道:“你想要如何,只管想明白了,告诉浩宇,让她送信与我就是。”
谢从安看了看上前与自己行礼的丫头。
瘦瘦小小,毫不起眼,却给人一种很舒服自然的感觉,好像就是昨日跑进来送消息的那个。
“你叫浩宇?这样厉害的名字。可真好听。”谢从安拉了拉她的手,朝她笑笑,又道:“不过,我不能留你。”
她简明扼要的将自己身边四个丫头的事情说了一回。“……我这里的人实在是已经够多了。那边府里还到处都是眼线。实在是不能再添人了。”
嬷嬷点头,“你一夜未归,又带个丫头回去,的确不合适。不如……”
“不如我们从长计议?”谢从安笑道:“您告诉我个地方。我往后就借着逛街的名头出来寻你们,这样还能甩掉那些眼线,也能让我有机会喘口气。岂不是两全其美?”
嬷嬷笑了,“好。那我便让蕊儿去安排。”
“好呢。”谢从安开心极了,拉着老人的手在原地跳了几下。
这久违的踏实感可是真的太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