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习习,夜色微凉,一轮下弦月勾在天空,洒下淡淡的银辉。
人行道上,一棵棵行道树摇曳着,坠落的枯黄柳叶晃着程天林的眼睛。
抬起头,又瞧见了路边小巷中有一个依旧掌灯的古朴酒馆,匾额上书鎏金大字——“觅香”。
将手中的啤酒瓶扔在路口的垃圾箱中,程天林摇摇晃晃的撞进了酒馆里。
“给我来节竹酒!”
不顾老板娘略显鄙夷的目光,也不顾店中打扫前台的调酒师深深地叹息,程天林醉醺醺的低吼着。
初闻竹酒,岑亦微脸色微变,惊异地看着程天林,问道:“可是川蜀特产的竹筒酒?”
程天林摇摇欲坠地坐在前台,醉醺醺的双目微红,脸上也铺满了红光,轻轻颔首,道:“对,就是竹筒酒。我……我想我兄弟了……”
是啊,兄弟,那个已经卧病在榻的兄弟——方宇鸿。
十年前,二人在一次曲水流觞的宴席中相识,因一盏竹筒酒交心,知心兄弟。
调酒师从藏酒室中翻出了一节落上灰尘的竹筒,擦拭着灰尘晃动间,酒香和竹香慢慢飘进了程天林的鼻中。
“这竹筒酒,历史可是不短了呀。”
岑亦微喃喃说着。
却被程天林听到了,问道:“老板娘,还懂竹筒酒的历史?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呀。”
说着,程天林陷入了深深地回忆……
“哟,竹筒酒?这曲水流觞宴就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了,如今依旧流传着,没想到在这曲水流觞宴席中,还能得见历史更悠久的竹筒酒。真是难得呀。”
程天林端着高脚杯,走到了曲水酒台,瞧见顺流而下摇曳的竹筒,散发着淡淡竹子清香中,还透着一丝更细腻的酒香。
“这酒虽在川蜀还一直有酿造,却再也回不到传闻中初次被发掘的甘香醇厚了。”
程天林正抄起竹筒酒准备开酒品尝,一旁走来一个身着西装的高挑男子。
“兄弟也识货?”
“相传,有一位番王为找到绝佳贡品上供君主,差人四处寻找合适的贡品,但皇帝大寿将近,却一无所获。正值番王焦急时,一个术士告诉番王,蜀地高山之上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种神奇的甘露,若得此甘露,实乃贡品佳选。次日番王一行人来到深山竹林,但找了许久,仍无所获,番王拔刀,怒劈身边绿竹,却见甘露从刀口流出,色呈金黄,闻之清香,食之甘醇,至此竹中之酒被世人盛传。”
程天林听着方宇鸿的侃侃而谈,了然此人也是爱酒之人,连忙握手,留下了联系方式。
之后,二人便一直熟稔的相交,因酒相识,也因酒八拜为交。
五年前,方宇鸿因生意的原因准备去往他乡,程天林为了兄弟之情,也为了二人能心系彼此,再饮竹酒,把酒言欢,承诺日后相见,再以竹酒相约,奠定了十年如一日的情分。
时至今日上午,程天林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方宇鸿的助理给他打来的。
方宇鸿确诊胃癌,已经住进了IcU。
熟练的开酒,程天林醉醺醺的却不小心把竹子开出了尖刺,不顾岑亦微和调酒师的阻拦,就仰头饮酒。
“香!”
喝了两口,程天林的唇已经流血,他却毫无所察,只顾那酒香充斥着口鼻。
“入口甘醇,香甜,毫无辛辣之感,不愧是酒中君子!”
程天林低吼着,看向老板娘,又问道:“你可懂这竹酒酿造的诀窍?”
看着程天林醉醺醺的样子,岑亦微心知他应是受了刺激,借酒消愁而已。
而这陈仓的竹筒酒,这人相当熟悉,正好却也不知该在哪里进货,若是知晓酿造之法,那最好不过。
当即,岑亦微摇了摇头。
程天林还未说话,就听到旁边调酒师长叹一声,道:“老板娘,这竹酒酿造不难,无非是以竹陈酒。
每逢清明时节,幼竹笋衣退下后,在竹节处打上小孔,分多次少量用针筒把上好高粱酒注入,再就地取材,用小木棍把孔封住,种满三年以上,酒香与竹香同融,最后砍下竹节,便是纯天然的竹酒。
酒杯,酒瓶皆是自然形成。若是以红泥包裹,陈放于酒窖,可质保长久,也更甘香。”
调酒师一席话,惊醒了程天林,他抬起了头,看着不过三十岁上下的调酒师,问道:“兄弟是从何而知这竹酒酿造的?”
“我是酒师,自然有各地的酒友,我有一川蜀的朋友,他告诉我的。我看兄弟这是心情烦闷,还是不要再饮了。回家休息吧。”
程天林顿时酒醒过半,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竹酒送行方宇鸿时,自己因醉酒,而他在耳边提醒自己一样。
程天林依旧记得,那时,方宇鸿不顾飞机改签,也依旧将自己送回了家中。
可看清了人后,程天林知晓自己失了方寸,歉意道:“叨扰了,抱歉。”
目送程天林离去,调酒师叹息道:“这曲水流觞,是从未放下的聚散,甘醇的竹酒,便是填满了竹心的温暖。”
离去的程天林已酒醒八分,看了看时间,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是时候,去看看他了。就明日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