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薛冰已不在。陆小凤一个人坐在厅里吃早饭,尽管狼吞虎咽,但看面上气色似乎一夜没睡。
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提薛冰。
陆小凤却是开口了:“薛冰走了。她答应我退出红鞋子,回神针山庄,我特地找了几个身手好的镖师送她。”
陆小凤没说的是,薛冰昨晚哭的很厉害,哭的陆小凤心都软了。其实认真说起来,陆小凤这个人虽然正义,但往往容易心软,特别是对漂亮的女人,更何况薛冰还是他挺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对于薛冰是红鞋子,他是惊大于恼。薛冰加入红鞋子的时间不长,红鞋子里面的事她并没有讲太多,只说几天后她们会在某处见面。按理,薛冰不该如此退缩,但薛冰很清楚陆小凤或许是对她心软,但再想和从前一样却是不能了。她唯有退出红鞋子,才能保住陆小凤那份心软和情谊,再者,薛冰对红鞋子还是有一定的感情,她答应回神针山庄,只要求陆小凤仔细调查这件事,她不信这是大姐做的,即便是五姐江轻霞,她也不认为对方会害自己。
薛冰是天快亮时离开的,陆小凤没睡,薛冰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薛冰那些话在他脑子里不断的盘旋,他觉得这回的案子透着几分诡异。
江轻霞看似十分有嫌疑,可若是绣花大盗的同谋,怎么会死?薛冰说了,她们组织里都是女人,加上薛冰一共八个,曾经的上官飞燕也是其一。公孙大娘很重视姐妹,当初原本是要看中了青衣楼的势力和财富,但因上官飞燕的死,公孙大娘出手杀了金鹏王,并故意留下了红鞋子。
这一点陆小凤是怀疑的,他觉得公孙大娘放弃青衣楼另有原因。
但从金鹏王朝一案可以看出,连背叛红鞋子的上官飞燕都能得到公孙大娘的维护报仇,一个江轻霞,哪怕真的背叛的,也不该被杀。所以,要么绣花大盗另有其人,要么便是江轻霞身上另有线索而被灭口。
陆小凤想不通的只有一点,江轻霞为何要将薛冰迷倒?
花满楼见他情绪不好,以为他为薛冰之事难过,有心岔开话题:“昨晚在南王府查的如何?”
陆小凤将最后一个虾饺塞进嘴里,把剩下的豆浆一口喝完,这才说道:“那人很狡猾,他并没有直接拓印库房的钥匙,因为他弄到库房的钥匙也没用,他没办法将库房从外面锁上,没办法做出一件□□无缝的案子,所以他弄的是酒窖的钥匙。王府的酒窖刚好位于库房的下方。”
陆小凤的早饭买的很多,广州管早饭叫早茶,他买了一桌子各种早点,都是羊城有名儿的。其他三个人边吃边听他说。
花满心说道:“总归仍是拓印了钥匙,怀疑对象还是江轻霞?”
陆小凤没说话。
几天后,陆小凤根据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条线索,跟着一个叫阿土的乞丐来到一座小院儿。他悄无声息的潜伏在树上,看到屋内的桌上摆了八副碗筷,阿土叹了口气,将其中两副碗筷撤掉了。陆小凤明白,那两副碗筷原本一个属于薛冰的,一个属于江轻霞,但如今这两个人已经不会来了。
陆陆续续,院中又来了五个女人,其中一个欧阳情着实令陆小凤吃惊。欧阳情乃是京城名妓,有名儿的爱钞不爱俏,想不到竟也是红鞋子,那轻功着实不凡。紧接着他便看到了红鞋子组织的可怕,如同薛冰砍人的手,那个二娘竟带来了一包袱的人鼻子,而这些货成熟或年轻的女人们谈笑依旧,毫无异色。
几个女人叙了收成,提及死去的江轻霞,以及退出的薛冰,气氛便渐渐冷了下来。
那个阿土一番言语试探,最终确定二娘是组织里的叛徒,声音痛恨至极:“我知道,你为了供金九龄挥霍而造成了亏空,我原本可以不计较,但你方才不该对三娘下狠手,更不该哄骗五娘。”
二娘的脸色一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的计划里并不会对江轻霞如何,但是计划出了意外,所以她才故意哄骗五娘,使得江轻霞误以为是姐妹们为新来的八妹闹的玩笑,而将薛冰迷倒藏起来,以此戏耍陆小凤。谁知,金九龄杀了江轻霞,她不能不维护情郎。更何况,她将组织的钱拿给金九龄花用,亏空的数目极大,她怕大娘发现,才在金九龄的撺掇下生出杀掉大姐,自己执掌组织的心思。
最终,阿土没杀二娘,却将人赶走。
陆小凤此时也确定阿土就是公孙大娘!
只是从公孙大娘口中听到金九龄的名字令他心头一跳,越发狐疑,若这是对方故意做戏……哪怕二娘情人真是金九龄,无凭无据也不能怀疑什么,陆小凤只觉得事情更为复杂,对于这捉拿公孙大娘的把握又降了几分。
如原著中那般,陆小凤与公孙大娘三轮比试,最终将公孙兰带去见金九龄。实则暗地里,两人使了计策,因为陆小凤也怀疑了金九龄,而公孙大娘……她顺势而为乃是要趁机取金九龄的性命,这是她和那位的交易。
果然,当陆小凤将中了七日醉的公孙大娘交给金九龄,金九龄心中暗喜,并暗中关注,确认陆小凤真的离开了羊城,这才来见公孙大娘。
金九龄是六扇门名捕,十三岁入公门,至今三十年,被誉为六扇门中三百年来第一高手,破过许多大案,更是天下第一名捕。这样的人自然是十分聪敏,事实也是如此,若不然,他做不下绣花大盗这样的大案,同时他也很谨慎,以至于直到最后陆小凤才怀疑到他。
此时哪怕公孙大娘独自躺在床上,看似不能动弹,金九龄也没大意,直接放出公孙大娘最怕的蛇,结果公孙大娘吓得面色都变了,仍是无法动弹。
他放心了,警惕心便下降了,在公孙大娘诱导之下,承认了自己才是绣花大盗。
当陆小凤出现,又有江重威等人证,金九龄知道功亏于溃。金九龄是陆小凤的朋友,是苦瓜大师的师弟,事到如今,他提出要跟陆小凤比试,若是输了就和陆小凤去归案,若是赢了,他要求保留金九龄这个人的名誉。
事到如今,金九龄的话令人质疑,但陆小凤答应了。
实际上他清楚金九龄的盘算。可若两人比试,他即使胜了也要负伤,若是败了,更不会再次向金九龄出手。少了他——如今这些的人,公孙大娘武功虽高,但身上药力不曾散尽,武功内力只恢复了几成,加上其他人联手,却留不下金九龄。若金九龄今日逃脱,自此便杳如黄鹤,再难觅踪迹。
他有把握赢金九龄,因为他不许自己失败,被朋友背叛着实不好受。
果然,才开始金九龄占尽上风,可他选择是一柄七十八斤的大铁椎,慢慢儿就有些吃力。当发现彼此缠斗难以胜出,金九龄心念急转,接着一道大力将铁椎掷向陆小凤,同时身子就朝窗外掠去。金九龄想逃,可他注定逃不掉,公孙大娘追了上去,手中短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陆小凤见状,轻叹口气。
孰料此时突然一道绚烂剑光刺来,公孙大娘就朝他出手。
陆小凤猝不及防躲得狼狈,加上之前和金九龄比试耗了内力,若真和对方打起来,他觉悟胜算。陆小凤惊骇又不解:“你要做什么?”
“杀你!”公孙大娘笑意盈盈,她是个很美的女人,正是老实和尚所说,江湖四大美人加在一起都不如她美,灿烂如朝霞,绰约如仙女,身上又是一件七彩霓裳,哪怕不是第一回见,陆小凤仍是被晃花了眼。
这时不见二人回转,放心不下的三娘留六妹七妹在那儿看着江重威等人,她与四妹欧阳情找了过来,见这两人打起来,三娘倒罢了,欧阳情却是神色微变,猜思缘故。
陆小凤已是满脸大汗,无力再躲避公孙大娘的剑。
这时突然一道金光射来,竟打偏了公孙大娘的短剑,公孙大娘大骇,盯着来人,抓着短剑的手一阵酸麻。好深厚的内力!来人一身青衣,面上罩着钟馗面具,根本没给公孙大娘空隙,随着手指翻动,金光快速闪动,间或便听见叮当铿锵声响,和那公孙大娘斗了个旗鼓相当。
被救的陆小凤看着那神秘人,面色微妙,这背影很眼熟啊。
又看神秘人使用的兵器,好似金蚕丝。
金蚕丝是攻守兼备远近皆可,公孙大娘的一双短剑系有红绸,同样可以远攻。说来倒是金蚕丝逊上一筹,毕竟金蚕丝只一根,短剑却是一双,何况公孙大娘的剑术乃是叶孤城西门吹雪一流。然而实际上却是,两人不分伯仲,且随着时间推移,公孙大娘渐渐落于下风。
“你居然用毒!卑鄙!”公孙大娘起先身上被擦伤不以为意,可渐渐便觉不对,对方的金线上抹了毒,且这毒十分霸道,发作极快,若非她内力深厚,此刻早就撑不住了。
面具人讽笑:“用毒就是卑鄙?那你公孙兰岂不是卑鄙的畜生不如!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婆婆、熊姥姥,任何一个都是名声响亮,你可是最毒的女人啊。”
“找死!”任谁被骂都会生气,更何况是这种辱骂,公孙大娘气怒翻腾,却觉眼前一黑,暗叫不好。对方是故意激动她,她一动怒,气血流窜更快,毒性更深入,哪怕这会儿封穴都晚了。
公孙大娘倒在地上,大睁着一双美目,气红了脸。
“大姐!”三娘与欧阳情想来施救,却被一群人拦了,她两个联手竟也打不过。
陆小凤正要说什么,却见面具人直接一挥手,金光一闪,金线前段系着的小玉剑已没入公孙大娘眉心。金线收回,公孙大娘瞪大的双眼逐渐失去光彩,空余眉心一个小小血洞。
这一举动不仅惊了红鞋子的其他人,更是惊了陆小凤:“你……”
对方却直接一个闪身走了。
在他走后,与他同来的那批人下手更狠,红鞋子的三娘死了,欧阳情在陆小凤的援手下捡回了一条命。两人回到之前的院子,果不其然,江重威、常漫天、华一帆三人安然无恙,可留下的老六青衣女尼和老七红衣少女都死了。
“他是谁?他是谁!”欧阳情本就受了重伤,心情悲恸下,一下子昏了过去。
陆小凤心里最复杂,因为他猜到那人的身份。
等了结完这边的事,陆小凤去了小楼。
之前为了麻痹金九龄,其他人是真的离开了羊城,只有他悄悄绕道回来。陆小凤本打算带着欧阳情,但欧阳情在伤略好之后就不告而别,也许红鞋子其他姐妹的死太过刺激了她,难免对陆小凤有所迁怒。陆小凤担忧的则是,若欧阳情知道是谁杀了她的姐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小楼一如既往。
桃朔白坐在那儿看书,花满楼与花满心在下棋,满室花草清雅,陆小凤疲惫的心都轻松了几分。
“你来了。”花满楼最先招呼他,停下棋子,为他斟了茶。
陆小凤苦笑,把身子往椅子里一丢,长叹道:“我觉得我需要一壶酒,一壶烈酒!”
“怎么了?事情可顺利?”原本花满楼要留下的,但陆小凤怕做戏不真露出纰漏,这时满心提出他去看着陆小凤。面对他的疑惑,满心说他有人可用,不会有事,又有桃朔白肯定,花满楼这才没有追问。实则他也早觉察到,满心有自己的秘密,但这乃是常人,是人都会有秘密,哪怕他与满心是同胞兄弟,也不必事事都知晓。
陆小凤看向花满心:“绣花大盗一案结束了,主谋者的确是金九龄,他死在公孙大娘的剑下。没料到金九龄一死,我就成了公孙大娘要杀的第二人,但有人救了我。他不仅救了我,杀了公孙大娘,连同红鞋子里的其他人都杀了。”
花满心笑道:“不是还活了一个欧阳情?你陆小凤果然风流,不论何时何地都如此的怜花惜玉。”
陆小凤一叹:“果然是你。”
花满心十分坦然,并反问他:“你难道在可怜她们?你这个人就是会被美色所迷。红鞋子里的女人的确漂亮,公孙兰更是美艳不可方物,因此她们就不该死吗?她们若不该死,那那些被她们残杀的人,岂不是更无辜更可怜?一言不合就削人鼻子,砍人的手,更是没有缘由的在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卖给无辜的路人有毒的糖炒栗子。公孙兰名号不少,算来她也是一把年纪了,手上也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若是她没死,下个月圆之夜,一定又去卖糖炒栗子。”
陆小凤无言以对,因为花满心的话都对。
花满心还嫌不够,又说:“你救下一个欧阳情,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她手底下。”
陆小凤唯有苦笑。
此时即便是花满楼亦不知如何说,他依旧是不喜欢杀人,尊重每一个人的生命,但红鞋子组织的毒辣的确十分少见,特别是听说了公孙大娘的一系列称号,心下已对其十分反感。
此时江湖上突然传来一条消息,白云城主叶孤城要比万梅山庄西门吹雪比剑,就在本月十五——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孤城的确约战了西门吹雪,但这本不该张扬出来。
桃朔白一行四人得了消息前往京城,谁知这一路竟走的如此艰难。自从四人出了江南,短短几天已遭遇大小七八波刺杀,尽管无人受伤,可行程被大大拖延了下来。
这一家路边野店,四人停车修整。
“好像有人不希望我们去京城。”陆小凤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那些来刺杀的人武功不高,一次一次,打不过就跑,不停的骚扰,使得他们本该三天就走完的路程五天都还没走完。
花满楼皱眉道:“我看他们虽一直没能得手,可目标主要是陆小凤和满心。”
的确,若非这两人功夫好,早受伤了,即便如此也是烦了。
花满心知道的更多些,这么几天功夫,青衣楼已多少查到些线索,果然与南王府有些干系。想到桃朔白曾提醒他的话,暗暗犯疑,为何南王世子要针对他?还有,之前南王世子为何要陆小凤的命?是否与此回不让陆小凤上京有关?种种迹象都说明,南王府有大秘密!
“难道和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比剑有关?”陆小凤已从羊城的阴影中走出来,此刻他所关心的朋友就是西叶二人,一想到这两人比试,他头都大了。
“去了京城就知道。”桃朔白掐算过一回,并未看到决战结果,但凭心感觉似乎不是最坏。
尽管不断有人阻碍,四人到底顺利在十五之前抵达了京城。
花家在京城自然有产业商铺,住宿倒是不愁,只是京城因着两位绝世剑客的比试,来来往往都是江湖人。陆小凤更是发现京城各处都开了盘口,有押叶孤城的,也有押西门吹雪的,但总的来说江湖人更看好叶孤城。
陆小凤心知西门吹雪定是早来了京城,却不知人在哪儿,还是桃朔白带路,陆小凤才发现西门吹雪竟然在一家点心铺子里!
当夜,花满心离开了点心铺子。
他刚刚收到了一条消息,乃是南王世子的落脚地,果然十分隐秘,竟然在青楼里。花满心嘴角掠起一抹凉笑,换了袍子,罩上钟馗面具,跺脚跃上夜空,借着屋顶一窜,身子便似一道清风飞了出去。
南王世子虽是藏身青楼,但身边守卫十分严密,更有许多高手。
若只有花满心一个人,自然不可能轻易杀了南王世子,但他不是一个人。他拥有红鞋子积累的财富,又得到了青衣楼,此回他早已下令,让青衣楼中武功最好的一百人分散乔装来到京城,此时这些人都在暗处,等待他的信号。
城西的夜空突然亮起一束烟火,紧接着条条身影窜动,这家热闹的青楼响起刀剑击杀,鲜血泼洒出来,衬着前面的声色奢靡,越发热闹了。
花满心一直蛰伏在黑暗中,紧盯着青楼内的动静,突然见到有几个人朝角落的柴房走。仔细一看,这行人正中护着一人,全身都藏在黑色斗篷里,他怕是诈,便让一人前去试探。当黑斗篷被划破,花满心借着灯笼的光看到了那张脸——南王世子!
花满心当即出手!
这不是比试,他做事只要结果,能用毒解决绝不迟疑。
大约南王父子没想到藏身之地会被勘破,这里守卫的人虽不少,也都是高手,却不比花满心出动的人多。有青衣楼牵制其他人,花满心只用对付南王世子,南王世子躲不掉跑不了,抽了佩剑还击。不愧是和叶孤城学过剑,他的剑法的确不错,但远不及叶孤城,只能算二流。
花满心根本没留手,一掌拍在南王世子胸前,雄厚的内力震碎了对方心脉。南王世子当即就吐血而亡。
目的达成,立刻撤退。
当南平王爷得到消息赶来,整个青楼乱哄哄的一片,早有六扇门将此地围了起来。南平王爷正着急,就见世子的一个属下悄悄过来,王爷见此心存侥幸,可当随着那属下来到一处僻静民居,所见到的是世子早已发凉的尸体。
“这,这是谁干的!”南王震怒悲恸,又想到大事功败垂成,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几岁。
叶孤城同样消息灵通,特别是觉察到些蛛丝马迹的时候,对于南王父子更是警惕。此回若按计划,他要佯作与唐门大公子唐天仪起冲突,进而中毒,可就在实行计划时,潋清急速赶来。
“城主且慢!”潋清连忙道出刚得的消息:“城主,南王世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