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川得知自己确实弄错了情况,拱手致歉后道:“既然是误会,那你打回三拳,也算了清。”
裴知予将唇边的血痕擦去:“无妨,有此误会也是我的过错,是我唐突了姑娘。”
在绣坊的时候,他被挡了回来,故而没法亲自与青女解释这一切。
今日恰巧遇到,便想将话说清楚。
只是看到她在哭,慌忙便想递上帕子。
青女的后退与拒绝让裴知予有些懊悔。
终是自己让她心生抗拒。
萧见川瞧青女在一旁笨手笨脚对上药之事太过生疏,便摊开手道:“我来吧。”
他虽然看上去有些粗鲁蛮横,但是上药却十分细致小心。
“你就是大家口中的萧将军?”
青女眼睫微颤,十分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埋头为她包扎的人。
一方帕子,他也能用的极好。
倒是与旁人说的都不一样。
萧见川包好伤口抬头,正撞上她的眸子,杏眼泛着湿润的水汽,鼻尖微红,像只小鹿。
“我名声不好,伤了你自该赔你,等出了这个亭子,你便只当没见过我。”
他掏出了自己的荷包就这么放进她的另一只手心之中。
沉甸甸的...
“萧将军为民守卫边疆,同恩人一样是我最敬重的,我不能要你的银子。”
说罢,萧见川却拧着眉毛,瞪着青女,直瞪得人缩回了要推过荷包的动作。
“你的恩人是谁?”
随口一问,青女却一下子洋溢起笑容:“谢南汐,谢将军,不知萧将军可有耳闻?”
“怎会不认得,这是我大...”
忽而意识到这样的称呼不该随意脱口。
青女好奇:“大什么?”
萧见川猛吸了一口气,终是将嫂字咽了回去,补充:“这是我大南明朝的第一女将军嘛。”
青女眼泛星光:“萧将军若是得见,定能与她相谈甚欢,南汐姑娘是我心中最敬佩之人了。”
一旁的裴知予瞧见二人谈得投机,自嘲的牵了嘴角一笑,默默离开。
这次送来裴府的请帖是柳嘉遇亲笔所书。
名流雅士都在谈及他与公主殿下举办的这次诗会。
请了不少翰林院学士参加,更是有古籍典藏可供赏玩,规模宏大,引得读书人都想来一睹风采。
平阳长公主屈尊降贵,亲自点题,实在难得。
二人刚和离时,裴知予除了满心愧疚,却终觉得自由。
但日子一天天的过,耳边听着关于她的事。
他知晓此人已不再是自己的妻子,但怀中那鸳鸯锦帕却发烫的厉害。
鬼使神差来了这座别院。
听见这琵琶声声,让他不禁想起种种过往。
青女于他而言,其实只是一个默客。
他认为的喜欢,源自记忆深处,源自自己的母亲。
裴府于这京都之中,并不算真正的名门望族。
自己的母亲,是一介寻常百姓,擅抚琴,与父亲相识是一场镜花水月的一见钟情。
因着这份情义,父亲不顾家族反对,迎娶她进门。
力排众议,给了她正房夫人的名头。
夫妻恩爱,生下了他。
朱颜易老,裴府日渐昌盛。
母亲毫无背景权势,在这京都之中,丝毫帮不到裴家分毫。
钟情二字不过是一最诱人的骗局。
将母亲一生困住,只得日日抚琴垂泪,看着裴府进了一个个新人。
父亲说他不爱那些姨娘。
只是她们皆有母家权势,可在朝上助他一臂之力。
他说他此生挚爱,唯有母亲一人。
但小时候,裴知予只能听到,母亲的琴音哀伤如流水。
一日日,山崩地裂般再也无法弥补。
父亲给母亲请了很多的医师,但那些人都治不好一个伤了心的人。
母亲住的院子终是落了锁...不让父亲进,连自己也不行。
父亲常常饮酒,日渐颓靡,裴府一日不如一日。
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夫妇二人是难得的佳偶天成。
不知不觉,走到了书堂。
他站在轩窗之外,看着那一身华服的姑娘笑得艳丽无方,明媚的如同天上的朝阳。
与那些背后拥有权势的姨娘皆不相同。
胸口有些疼...
那方锦帕...
为何又在发烫,烫得他眼尾泛湿,手指微颤。
书堂里的柳嘉遇,低着眸子。
众人皆围在一处看他送与长公主的诗。
字字珠玑,妙笔生花。
只有柳嘉遇,他并未看诗,在看她,见她看自己的诗,见她眸光里不加以掩饰的欣赏。
就似天边流光,叫人挪不开眼睛。
裴知予看得真切,脚步一顿,便想要离开。
却不想被学子认出,挥手唤他:“这不是驸马吗?快来瞧瞧,柳大人的诗若还无人出手,可要夺冠了。”
他们都知道,在场之人,只有裴知予赢过柳嘉遇一场。
而那一场,正是公主亲点的桂冠。
裴知予被人推着挤了进来,在平阳对面的书案旁停了下来。
有人研墨,有人替他拿笔,那一张宣纸铺的平平坦坦。
柳嘉遇看着平阳,看她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看她微微蹙眉,因他受伤的脸颊。
裴知予被催着埋头写诗,不敢去回她的注视。
可很快...
那人似乎没有在看自己了。
他笔尖一顿,墨汁滴落,污了刚落下的笔触。
停笔拱手,他话音低哑,透着深深的无力:“是我输了。”
平阳没有去看他写的诗,转头对着柳嘉遇莞尔一笑。
“那今日魁首便是柳大人了。本宫说话算话,柳大人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柳嘉遇扬唇:“下官想要公主养的几尾鲤鱼。”
大伙儿不禁疑惑的交头接耳了起来。
那鲤鱼是长公主亲自所养,必是上等的鱼种。
可区区几条鱼,就换了公主的一个恩赐,想想便觉得可惜。
他们是如何也想不通,没听说过柳大人有养鱼的爱好啊。
平阳有些疑惑:“为何想要这个?”
“因为有人想要变成那鲤鱼,我心生羡慕,想要将它养得更好些。”
平阳看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耳畔便泛了红。
柳嘉遇这句话吐出口,心都在突突直跳。
袖袍里的手都拽紧了,紧张的直冒汗。
他承认,听见旁人叫裴知予驸马,让他方寸大乱,见她注视他的脸,更让他呼吸发紧。
已经错过一次,这样的事,他不愿再来一次。
平阳愣了许久。
这是自己亲口答应的,若是反悔,岂非叫人说她这个长公主小气,鲤鱼都舍不得拿出来做彩头。
故而!
她才不得不答应的!
心中暗暗这般想...
平阳咬了咬唇,终是颔首,应下了他。
众人喝彩,祝贺这柳大人得了...几尾胖头鲤鱼...
平阳转头看向了裴知予,这一次,他也抬头看她。
平阳:“裴大人,还望多加保重。”
诗会之上,是半数的京都名流,平阳长公主,这是向众人宣布,他,裴知予,不再是驸马了。